韓沐光妥帖地將千回抱到床上。
    他能感受到血液在他體內沸騰翻湧著，時而寂靜，時而掙紮洶湧。
    一時間連意識也模糊。
    韓沐光最終輕輕牽起千回的手，趴在床沿，側臉專注地看著她。
    也許隻有這樣，他的思緒才不會徹底被混亂掩埋。
    他不能成為沒有意識的喪屍，他不想忘了她。
    他要等她醒來。
    韓沐光不斷在心裏重複。
    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幾乎寸步不離千回。
    唯有迫不得已需要吃食，才會強撐著出來打喪屍換晶核，然後再與人交換幹糧。
    韓沐光恢複了些力氣，就閉著眼幫千回洗了洗澡，去了血腥味，換了身幹淨的衣服。
    他摸了摸發燙的耳垂，將千回抱起來，稍微靠著坐正。
    用梳子幫她細細梳順了頭發，拿起無意中換來的剪刀，開始幫千回剪頭發。
    他不知從何時習慣了自言自語：“你要是怕我剪不好，就醒來監督我，”
    隻有風聲。
    韓沐光眼中早就沒有了之前的神采與光輝，隻有一片荒蕪，眉眼間籠罩著一層陰翳。
    他又道：“那我剪了啊，剪壞了不能怪我。”
    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回應。
    他沒有任何失望，隻是平靜地開始幫千回剪頭發。
    小心翼翼的，韓沐光每次都要斟酌許久才能下手，卻十分的耐心，偶爾絮叨一句：“好難。”
    千回本是及腰的發，韓沐光在重逢後又幫她紮了幾次麻花辮，好不容易練手熟了，此刻卻又白搭。
    她的頭發因為被火燒了一會，直接有一部分殘缺到肩頭。
    韓沐光便小心地幫她全部剪至了肩頭，他隻能勉強將頭發剪平整，層次什麽的就別想了。
    他放下了剪刀，又用梳子梳順了一遍：“難看可不賴我，誰叫你自己不起來看的。”
    隻有寂靜，最終連風聲都聽不見。
    韓沐光輕輕從背後攬住千回，他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溫度。
    什麽都沒有，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還活著。
    韓沐光將頭靠在千回的臉頰邊，閉上了眼，一時間隻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還好沒變喪屍，不然連他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就太瘮得慌，他自嘲地想著。
    等他的幹糧徹底沒了後，他又出去覓食。
    近來出來打喪屍的小隊越發少，而高級的喪屍卻是多了起來。
    聽說還出了個喪屍王，精神係。
    韓沐光能猜到是誰，卻難以提起任何興趣。
    他不想去想任何無關的事，他隻想等千回醒來，這仿佛已經成為他人生中唯一一件值得注意的事。
    按理來說，他應該去手刃殺他父母的仇人。
    但此時此刻，韓沐光隻是頹廢地想要逃避，說他窩囊也好，他真的太累了。
    好不容易換來了吃食，韓沐光想找些適合千回的發飾或者裙子，卻是困難。
    他坐在千回床邊，失神地撫上她的臉：“對不起，沒有找到好看的東西送你。”
    “也沒有花。”外麵隻有醜陋的食人花。
    “隻有晶核。”他默默地挑出了幾顆顏色最透亮的晶核，放在千回的旁邊。
    韓沐光想了想，用異能化出了冰，拿起刀開始雕琢。
    隻可惜他手生，刀也鈍，不夠細致，堪堪雕了個兔頭。
    兩隻長長的耳朵證明是個兔頭，但不過一會就盡數化成了水。
    韓沐光怔怔地看著，低頭喃喃：“我會好好練的。”
    “等你醒來，我送個更漂亮的給你。”
    日子就在無盡的等待中流逝，韓沐光恍然發現，自己好像記不清日子了。
    也不再覺得等待難忍，隻是日複一日地重複生活，日複一日重複著同樣的話。
    等到他能雕出栩栩如生的兔子時，千回仍沒有醒。
    但是江子白他們三個來了。
    韓沐光懶懶地抬頭看了一眼，光灑在他們身上，太過刺眼，韓沐光躲在陰影裏，已經無法再直視這種耀眼。
    他漠然地低下頭，繼續雕刻。
    江子白想象過各種見到韓沐光的情景，卻唯獨沒有這種。
    韓沐光曾經桀驁的眉眼，此時卻是冷漠無神，如同蒙塵的明珠，隻有陰霾。
    徐北越率先嗷嗷撲上去：“老大！”
    卻被韓沐光用極其冷淡的眼神掃了一眼：“安靜。”
    徐北越迅速捂住了嘴，隻覺得對方的壓迫感好像更強了，但是過於死寂。
    韓沐光隻說：“她在睡覺。”
    林緒下意識看了千回一眼，猶豫問道：“回姐，睡了多久？”
    韓沐光聞言怔住，他努力回想，如同抽絲剝繭，一層層剝下纏繞在腦中的雜亂絲線，卻始終想不出來，隻能僵硬道：“不知道。”他已經習慣了等待。
    林緒蹙起了眉，卻不敢多說。
    江子白此時上前一步，啞聲道：“韓沐光，我們需要你。”
    自千回和韓沐光再度奔逃後，已經一年餘。
    他們三個當初是被監視，甚至可以說是近乎於囚禁狀態，聽聞千回來救韓沐光後，均是齊齊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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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為了引韓沐光回去，他們三個最終徹底被囚禁，卻沒有任何結果。
    韓沐光聞言終於有了些許反應，眉梢輕微動了動，他低聲道：“對不起。”
    他當時徹底沉浸在仇恨與千回沉睡的悲傷中，早已不關注外界。
    徐北越擺擺手道：“沒事沒事！我們也就是被囚禁了一小會而已，你大哥——”
    江子白立即蹙眉打斷他的話：“是韓沉暮。”
    韓沐光沒有說什麽，隻是專注地雕刻。
    韓沉暮花了三天徹底掌控了第一基地，在混亂中他們三個見機就出逃了。
    韓沉暮幹的破事他們也都知道了，因為他掌權後立即給第一基地的大部人通通都注射了藥劑。
    而他們三人則是被簡儀和方黎收留至零號基地。
    但是由於他們和韓沐光與千回的關係過於親近，其實還是費了一番周折，但是靠著簡儀二人以命擔保，加上三人能力的強大，到底還是被留了下來。
    第一基地此後徹底成為了喪屍的據點，韓沉暮淪落成為了喪屍王。
    一個有意識的，強大的精神係喪屍王。
    一年來他不斷加強喪屍的能力，並逐步侵吞其他基地。
    現在九大基地，已淪落四個。
    隻能說人類社會岌岌可危，剩下的基地終於響應零號基地的號召，開始團結起來，共同抵抗喪屍大軍。
    韓沐光麵色淡淡：“所以呢？”
    “搞得靠我加入就能打的過了似的，少我一個不少。”
    江子白聞言隻是靜靜地看著韓沐光：“你變了。”
    如果是以前的韓沐光肯定會毫不猶豫立即加入鬥爭的隊伍，更不會說出“少他一個不少”這種話。
    如果所有人都是這個想法，那也就沒必要抗爭了，人心渙散，毫無鬥誌，必輸之局。
    林緒還想再勸：“沐哥！你忘記我們四個之前的誓言了嗎，要救人於水火……”
    韓沐光冷酷道：“早就忘了。”
    徐北越不可置信地向前抓住了他的肩膀：“老大！你——”
    他最終對上了韓沐光寂靜的瞳眸，失去了所有聲音與力氣，垂下了手：“抱歉。我們不該逼你。”
    被昔日處處維護他的大哥背刺，又被四處圍捕追獵，千回又生死不知。
    江子白最終隻是轉身，平靜道：“我們走。”
    他向前走了幾步，卻又停步，低聲道：“韓沐光，我不信你能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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