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沐光將一隻栩栩如生的小兔冰雕完成。
    他將冰雕輕輕地放在桌上。
    韓沐光用手撐住了額頭，一閉上眼，就想到了曾經父母尚在，末世還未來臨的時候。
    他們一家四口，在晨曦之中，一起吃飯，一起喋喋不休。
    韓沉暮總是在韓父教訓自己的時候，出聲扯開話題，而後又悄然向他眨眼，讓他趕緊借故逃脫，仿佛是昨天的事，卻又遙不可及。
    往日的一幕幕最後都凝結成韓沉暮麵上的冷笑。
    一切都變了。
    韓沐光不得不承認，他在逃避。
    曾經他的生活順風順水，即使是末世來臨，他也沒覺得自己墮落至塵埃。
    他一如往常地咬著糖，氣勢不減地帶領小隊廝殺突圍，縱使深入險境，卻總能化險為夷。
    韓沐光一直堅信著，末世一定會終結，縱使需要他的骨來埋路，他也在所不惜。
    未來是光明的，他一向樂觀。
    直到千回垂著頭，一身的血與針孔交錯，麵色痛苦地倒在他的麵前；直到他的兄弟因為他被拘束在基地，處處為他，最終不得自由；直到韓沉暮高高在上，麵無表情地描述父母的死時慘狀。
    他無法麵對，是他害得千回至此，是他害得兄弟至此，卻始終畏縮在這裏，刻意不聽不看，更是背信棄義。
    他怕千回再也醒不過來，怕兄弟在自己麵前倒下，怕再也沒有未來。
    他變得懦弱。
    韓沐光雙手抱頭，深深地弓起身體，他的眼前隻有陰影，徹骨的寒冷早就將他埋沒。
    “我該怎麽辦？”
    他喃喃自語，卻得不到答案。
    夜晚一如往常地降臨，韓沐光輾轉反側。
    他側頭看向千回，一片漆黑之中，卻有月光隱隱灑下，鋪下銀白的光輝，竟也灼灼。
    千回說過他可以逃避，他應該坦然的。
    韓沐光最終閉上了眼，將思緒沉澱，半夢半醒中，他恍然感受到一隻手按在他的心口。
    “隨心。”
    她的聲音似有若無，伴隨著餘暉最終隱匿，卻輕易地晃動了他在煎熬之中的心。
    韓沐光猛然起身，天光已然大亮，他抬手遮住了眼前的光，眼中是被強光刺激後的淚水，惶然回眸間，千回仍靜靜地閉著眼，細碎的光在躍動，她的麵容柔和，桌邊的冰雕又盡數化為了水。
    他緩了緩，最終將千回扶起。
    修長的手指纏繞著她的發絲，韓沐光緩慢而珍重地一點一點梳過，心也一點一點地沉靜。最後梳過她的發梢，韓沐光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梳子，隨之也落下了輕輕的一句：
    “等我回來。”
    ……
    零號基地的緊急警報徹底響起是在某一天的半夜。
    江子白站在城牆上，看著喪屍大軍整齊劃一地不斷逼近，牆頭的狙擊炮大麵積掃射，卻仍擋不住對方的勢如破竹。
    它們將異能用得極好，防禦與攻擊十分完善，相互配合。
    簡儀攥緊了拳：“沒想到韓沉暮這次的目標竟然是我們。”
    零號基地已經成為對抗喪屍的主陣營，不少異能者聚集在此，基地防禦也是加固了一層又一層。
    林緒麵容沉靜：“他想直取首級。”
    韓沉暮無疑是自信的，他直接坐鎮在後方，稍稍動用異能，就能控製著城牆上的人轉頭攻擊己方。
    江子白將突然暴動的人打暈，冷聲道：“他距離太遠，又要控製喪屍，無法大麵積控製我們，堅定意誌，不要恐懼。”
    精神係最愛鑽空子，意誌稍有鬆懈，就可能被控製。
    攻擊尚能負隅頑抗，若是被控製就太棘手。
    徐北越緊緊擰著眉：“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要把韓沉暮殺了！不如我去！”
    林緒匆忙伸手拽住了他，無奈道：“他隱藏在後方，找不找得到另說。更何況越哥你一個人又打不過。”
    徐北越氣憤地瞪他一眼：“瞎說什麽大實話！”
    眼看著喪屍越來越近，江子白猝不及防用風刃掃下一片，卻又有密密麻麻的喪屍前仆後繼。
    有喪屍能控製金屬，稍微靠得近些，一些現代武器就在它們麵前徹底報廢。
    方黎沉聲：“必須去殺了韓沉暮！”
    看來還是到了必須異能者上去血拚的地步，江子白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中是一片決絕與無畏：“林緒，徐北越，我們一起去！”
    韓沐光匆忙趕到的時候，眼前是一片血海與斷肢，有喪屍的，也有……人的。
    異能湧起間，飛沙走石，天地變色。
    韓沐光距離零號基地不算近，中途搭了支援的車才匆匆趕到。
    路上聽說這已經是韓沉暮第三次突襲，對方十分難纏，喪屍更是源源不斷。
    有不少喪屍甚至是新鮮出爐的，何其殘忍。
    韓沐光已不再是當初勇往無前的他，畏懼在他的心中絲絲縷縷地彌漫，他不敢死。
    他要等千回醒來。
    直到江子白遠遠地看到他，喊了一聲：“你可算來了。”
    此時此刻，陰陽相續，天邊隱隱出現了渺茫的光，落在人的身上，視線竟也有些許錯雜迷亂。
    他看見江子白浴血起風，看見林緒的藤蔓纏繞彌漫，也聽見了徐北越的嗷嗷叫：“老大！”
    一如當初他們在一起，無畏無懼的樣子。
    韓沐光的心就這麽瞬間平靜下來，他的眼中又燃起了許久不曾見到的細碎微光，隨著他堅定地向前一步，冰立即從他的腳下蔓延，不過片刻便包繞上百喪屍，禁錮結冰。
    風帶起飛揚的沙塵，在一切消弭之時，大片的喪屍頭也隨風刃所過，冰碎頭落！
    韓沐光凝神，喚起水向四麵灑落，水變形重鑄化為冰錐，直直四散而去，鮮紅的血不斷飛濺混合著白色腦漿，噴濺落地，混合成泥。
    他竟莫名輕輕挑起了笑，幾個跨步，與江子白在光中舉手相擊：“抱歉，來晚了。”
    江子白隨意挑了挑眉，竟也笑了起來：“不算晚，正正好。”
    韓沐光覺得自己也是時候該麵對了。
    他要殺了韓沉暮，為過去做了結，為未來開天地，耗盡一切，在所不惜。
    對不起，千回。
    如果我回不去的話，請你醒來後，不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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