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299集 歸還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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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柏林主教府的尖頂刺破晨霧時,廣場上的石板還帶著夜露的濕意。雷夫站在台階下,左手按著腰間的劍鞘,右手攥著那卷泛黃的真族譜。族譜邊緣的羊皮紙已經發脆,祖父當年染在上麵的血痕早已凝成暗紅的花,在晨光裏透著一種沉重的莊嚴。他能清晰地摸到紙頁間夾著的半片幹枯石楠花瓣——那是母親臨終前塞進去的,說“等真相大白那天,讓石楠花見證”。
    羅素癱在廣場中央的刑台上,鐵鏈鎖住的腳踝在石板上拖出三道血痕。他曾經油亮的發辮此刻淩亂地貼在汗濕的額前,望著雷夫手中族譜的眼神,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困獸。三天前,當雷夫帶著從馬廄找回的地基石出現在廣場時,這個霸占雷肯別家族產業二十年的偽善者,臉上的傲慢就碎成了齏粉。
    “按教規,篡改族譜、盜竊祖產者當受鞭刑,再交由民眾裁決。”主教的聲音從高聳的拱門後傳來,帶著穿透晨霧的力量。他身著繡金紅袍,手中銀十字架在晨光裏泛著冷光,十字架的陰影恰好落在羅素顫抖的手背上。廣場兩側的石砌拱廊下,擠滿了聞訊而來的民眾,有人舉著石楠花枝,有人捧著祖輩傳下的雷肯別家族徽章,低聲的議論像潮水般湧動,“就是他偽造文書把雷肯別家的地契改成自己名字的”“我父親當年在雷肯別先生的磨坊做工,說羅素帶人拆磨坊那天,哭聲響遍了半座城”。
    站在雷夫身旁的芬恩突然舉起半塊從羅素雜物堆裏撿的假族譜殘頁,那碎片邊緣還沾著劣質墨水的黑漬,在風中簌簌作響“他不僅改族譜,還把聖布倫丹修道院的地基石撬走了三塊!”少年的聲音清亮卻帶著憤怒,穿透了人群的嘈雜,“那上麵刻著雷肯別家族守護王室的誓約,現在正墊在城堡的馬廄裏,被馬蹄踩得快看不清字了!”
    人群的憤怒像被點燃的石楠花叢,呼喝聲浪幾乎要掀翻主教府的尖頂。有人將攥緊的石楠花束狠狠擲在羅素腳邊,紫色花瓣散落一地,像破碎的火焰。雷夫突然抬手按住躁動的民眾,他左臂纏著的亞麻布條已經換過新的,卻仍有暗紅的血漬從裏麵洇出——那是昨天在城堡馬廄搬地基石時,被生鏽的馬蹄鐵劃傷的。“先去把地基石取回來吧。”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劍鞘在陽光下晃出細碎的光,“母親說,誓約刻在石頭上,就該讓石頭回到原來的地方。”
    去城堡馬廄的路上,石楠花的香氣混著清晨的草料味漫過來。芬恩捧著從修道院溶洞暗河裏撈的銅盆,盆沿纏著新鮮的石楠花枝,裏麵盛著浸過兵符的水——按家族密信所說,這取自聖泉的水能洗去石頭上的汙穢,讓誓約重見天日。雷夫走在最前麵,腰間的劍隨著步伐輕響,劍穗上係著的石楠花結是母親親手編的,二十年來一直貼身帶著,花瓣早已幹枯成深紫色,卻依舊留著淡淡的香。
    守馬廄的老仆早已在門口等候,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褂子,袖口別著朵用透明絲線固定的幹枯石楠花。“雷肯別少爺,我就知道您會來。”老人的聲音發顫,渾濁的眼睛裏泛起淚光,“我父親當年是雷肯別先生的馬夫,說過這石頭上的誓約比金子還重。羅素那家夥三年前把石頭拖來當墊腳石,我每天夜裏都偷偷用布擦,可馬蹄踩得太狠……”他說著說著,從懷裏掏出塊磨得光滑的鵝卵石,“您看,我把蹭下來的石粉都收著呢,想著總有一天能還給雷肯別家。”
    雷夫接過那塊溫熱的鵝卵石,指尖傳來細密的觸感,像握著祖輩的溫度。馬廄角落裏,三塊青灰色的地基石果然被當成了墊腳石,上麵的太陽紋被馬蹄踩得模糊,唯有“雷肯別”三個字還倔強地透著鑿痕,筆畫深處的青苔像凝固的淚。雷夫蹲下身,先用浸了兵符水的布輕輕擦拭,隨著黑色的汙漬褪去,石頭上的刻字漸漸顯露“雷肯別家族世代為王室盾,生則護其土,死則守其陵,石爛則約絕。”
    最後一個“絕”字的刻痕特別深,像是刻字人用盡了全身力氣,石紋裏還嵌著些暗紅色的顆粒——雷夫用指尖撚起一點,放在鼻尖輕嗅,那是陳年血漬的味道。當芬恩將第三塊石頭扶正,三塊石頭拚在一起時,中央的太陽紋突然亮起淡淡的金光,與雷夫腰間兵符上的光芒連成一線,在馬廄的木板牆上投出完整的王室徽記,徽記邊緣還縈繞著石楠花形狀的光暈。
    “該讓它們回聖布倫丹了。”艾格尼絲不知何時帶著修道院的修士們來了,她穿著灰布道袍,手裏捧著一束剛從修道院花圃摘的石楠花,花苞在陽光下微微顫動。她將花枝輕輕纏在石塊上,花瓣上的露珠滾落,滴在雷夫的手背上,涼絲絲的,“密信上說,地基石歸位那天,軍械庫的武器會認新主。祖父當年就是在軍械庫接過守護權杖的。”
    運回修道院的路上,沿途的民眾都捧著石楠花站在路邊。孩子們追著載有地基石的馬車奔跑,把花束塞進雷夫手裏;白發蒼蒼的老人們摸著石頭上的誓約,喃喃地念著“終於回來了”;曾經在雷肯別家族的土地上耕種的佃農們,舉著祖輩傳下的農具,跟著隊伍往修道院的方向走,腳步聲在石板路上敲出整齊的節奏,像在演奏一首古老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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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穿紅裙的小女孩突然從人群裏跑出來,仰著曬得通紅的臉蛋,把一朵最大的石楠花塞進雷夫手裏“媽媽說,保護我們的人該戴最好看的花。”雷夫低頭時,帽簷上別著的石楠花正好落在女孩發間,引來一陣清脆的笑,那笑聲像銀鈴一樣,驚飛了停在修道院尖頂上的鴿子。
    聖布倫丹修道院的廢墟在夕陽下投出長長的影子,斷壁殘垣間長滿了齊腰的野草,唯有中央的鍾樓還矗立著,鍾繩在晚風中輕輕搖晃。修士們早已清理出一片空地,當雷夫和眾人合力將三塊地基石放回原來的位置時,夕陽的金光恰好穿過鍾樓的窗欞,落在石頭上的誓約刻字上,那些字突然像活了過來,在石麵上流動著暖金色的光。
    “哢嗒——哢嗒——”廢墟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音,軍械庫塵封多年的暗門緩緩開啟,門軸轉動的聲響在山穀裏回蕩,像沉睡的巨人睜開了眼睛。眾人跟著雷夫走進暗門,裏麵的武器架上,長矛、長劍、盾牌整齊排列,金屬表麵泛著新淬的寒光。最頂端的那杆長槍上,不知何時纏上了一束石楠花——正是雷夫帽簷上掉落的那朵,花瓣在幹燥的空氣中依舊保持著鮮活的紫色。
    雷夫伸手握住槍杆,木質的紋路竟與他掌心的傷痕完美貼合,像天生就該握在一起。槍身上刻著的“雷肯別”家族徽記突然亮起,與他腰間兵符的光芒呼應。“這是祖父當年用的槍。”他撫摸著槍身上的刻字,指腹劃過“1823”這個年份——那是祖父在滑鐵盧戰役中守護王室旗幟的年份。“母親說,槍認主的時候,會自己纏上主人喜歡的花。”
    此時,主教府的鍾聲突然急促地響起,打斷了軍械庫的寂靜。跑進來的修士氣喘籲籲地喊道“女王的使者到了!就在廣場上!”
    雷夫提著長槍走出軍械庫,夕陽正將天空染成金紅色。廣場上,羅素已被按在族譜前,使者展開卷著的王室詔書,聲音洪亮地念著,卻在念到“通敵者雷肯別”時頓住了——陽光下,真族譜上的血痕正順著詔書蔓延,像一條紅色的河流,將“通敵者”三個字染成了“守護者”。
    使者愣住了,低頭看著手中的詔書,又看看雷夫手中那杆纏著石楠花的長槍,突然收起詔書,對著雷夫單膝跪地“女王陛下有令,若雷肯別家族的兵符與軍械認主,便歸還七院土地,由守護者代管。”
    雷夫突然單膝跪地,將兵符舉過頭頂“土地從來不是雷肯別的,是所有愛爾蘭人的。”他轉身望向圍攏過來的民眾,聲音傳遍了整個廣場,“從今天起,七院的地契歸修道院掌管,誰種誰收,賦稅全免,再無奴役。”
    歡呼聲浪瞬間席卷了廣場,人們將石楠花拋向空中,紫色的花瓣像一場盛大的雨,落在雷夫的肩頭、落在地基石上、落在每一張帶著笑容的臉上。芬恩抱著銅盆轉圈,盆裏的兵符水灑在地上,暈開一圈圈金色的光;艾格尼絲站在鍾樓底下,敲響了沉寂多年的大鍾,鍾聲悠長而洪亮,像在為新生的約定伴奏。
    夜幕降臨時,聖布倫丹的石楠花叢裏亮起了無數火把。雷夫和艾格尼絲在地基石旁埋下新的橡果,芬恩用銅盆裏剩下的水澆灌時,指尖突然觸到土裏的硬物——挖出來一看,是枚小小的青銅徽章,邊緣還沾著三島的沙粒。
    “是沃夫那半塊海軍勳章的碎片!”芬恩驚喜地喊道。沃夫是雷夫的伯父,當年隨海軍出征後失蹤,所有人都以為他犧牲了,沒想到他的勳章碎片會出現在這裏。雷夫將碎片拚在自己的勳章上,雖然還有一道細微的縫隙,卻在火把光下映出完整的“光明”二字。
    “他也回來了。”雷夫輕聲說,眼眶有些發熱。
    遠處的鍾聲再次響起,這次格外悠長,穿過石楠花叢,穿過修道院的廢墟,穿過沉睡的田野,像在告訴每一個等待的人光明從未離開,隻是有時候,需要有人帶著勇氣和信念,把它重新找回來。
    艾格尼絲突然指著天空,大家抬頭望去,隻見無數螢火蟲從石楠花叢裏飛出來,圍著地基石盤旋,像無數點亮的星辰。“看,”她笑著說,“連它們都知道,這裏的故事,要重新開始了。”
    雷夫握緊手中的長槍,槍杆上的石楠花在夜風中輕輕搖曳。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那些纏繞在絞索上的仇恨,那些藏在族譜裏的謊言,那些被馬蹄踐踏的誓約,都已在石楠花的綻放中,化作了滋養未來的泥土。
    下一章的風裏,該帶著麥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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