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14集 石門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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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道深處的黑暗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將光線吞噬得幹幹淨淨。我攥著誓約書的手心沁出冷汗,羊皮紙的粗糙紋理透過汗濕的掌心傳來,像在反複摩挲那句“同培一粒種”的燙金誓言。身後石門閉合的轟鳴還在通道裏撞出回聲,混著艾琳與侍衛打鬥的悶響——那聲響越來越遠,像被黑暗啃噬的碎骨,每一聲都刮得人耳膜生疼。
    腳下的石階被前人的腳印磨得光滑,卻在暗處藏著尖銳的碎石,好幾次差點絆倒。我扶著潮濕的岩壁前行,指尖能摸到鑿刻的淺痕,是雷肯別族人留下的記號每隔三步有個麥穗刻紋,轉角處則是石楠花枝。瑪莎婆婆說過,雷肯別家的密道從不設機關,隻靠“認種識花”辨路,心術不正者自會迷失。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飄來鹹澀的風,帶著石楠花被海霧打濕的清苦香氣。出口的微光越來越亮,像被海浪托舉的星子。推開最後一道暗門時,鷹嘴崖的狂風瞬間灌進領口,將鬥篷吹得獵獵作響。崖下的海浪正撞向礁石,碎成萬點銀珠,又被風卷著撲上岩壁,在黑石上蝕出深淺不一的凹痕——那是百年浪潮啃出的印記,比任何文字都更懂堅守。
    “這邊!”艾琳的聲音從岩石後傳來,帶著喘息。她正用布條纏胳膊上的傷口,白裙的袖口被血浸成深褐,手裏攥著半截沾血的木棍,棍頭還掛著塊撕破的黑衣料——是雷蒙德侍衛的製服。看見我,她眼裏的驚惶褪去些,舉起另一隻手晃了晃“拿到了側門鑰匙。”
    黃銅鑰匙在她掌心閃著冷光,鑰匙鏈上的麥稈娃娃沾了泥,裙擺的石楠花繡得歪歪扭扭,卻是我見過最倔強的花。“他們在搬麥種,”艾琳往山洞方向偏了偏頭,聲音壓得像崖邊的苔蘚,“獨眼帶著人裝船,說要趕在漲潮前運走。”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腹按在我手背的太陽胎記上,“母親說,鷹嘴崖的倉庫裏有雙生石門,比老宅的更重要。”
    側門藏在茂密的荊棘叢後,鏽鎖被海風蝕得坑坑窪窪。鑰匙插進去時,齒輪“哢啦哢啦”轉得艱難,像在抱怨被遺忘了太久。推門的刹那,麥香混著黴味撲麵而來,濃得化不開——那是陳年麥種特有的氣息,混雜著防潮的石灰味,和雷肯別老宅地窖的味道如出一轍,卻更沉鬱,像窖藏了百年的故事。
    倉庫是掏空的山腹,岩壁上鑿著三層木架,每層都堆滿麻袋。最上層的麻袋標簽已經褪色,依稀能辨認出“冰原麥”“赤壤穗”的字樣,都是古籍裏記載的珍稀品種。中層則是貼著新標簽的“沼澤穗”和“冬雪麥”,麻袋邊角還留著去年收割時的麥芒。最下層的黑布蓋著幾個長木箱,箱縫裏露出的槍管在火把下泛著冷光,與麥種的暖黃形成刺目的對比。
    “動作快點!”獨眼的破鑼嗓子在倉庫中央炸開,他正用靴尖踢著個印著“石楠麥”的麻袋,鐵皮眼罩上的紅漆鷹徽被火把照得像塊血痂,“威廉的船再過一個時辰就到,誤了時辰,族長扒了你們的皮!”
    十幾個壯漢扛著麻袋往板車上堆,腳步震得木架上的麥糠簌簌落下。我和艾琳貼著牆根往深處挪,麻袋上的麥芒蹭過臉頰,癢得人想打噴嚏。就在這時,艾琳突然拽住我——倉庫最裏側的石壁是塊完整的黑石,上麵的凹槽像無數麥根纏纏著石楠花枝,在火光下蜿蜒如活物。
    “就是這個。”她的聲音發顫,指尖撫過凹槽,那裏的石質比別處更溫潤,顯然被無數人摸過。黑石中央有兩個凹陷,左側是石楠花苞的形狀,右側則像輪初升的太陽,邊緣的紋路與我們的胎記分毫不差。
    獨眼突然朝這邊瞥了一眼,我趕緊拉著艾琳蹲在“石楠麥”麻袋後。麥糠落進衣領,帶著清苦的花香,艾琳的發梢掃過我的脖頸,她正盯著石門旁的木箱——裏麵散落著幾封信,信封上的船錨火漆與雷蒙德地窖裏的一模一樣。
    “吹哨了!”有人喊了一聲,倉庫外傳來三短一長的哨音。獨眼罵了句髒話,轉身往門口走“先裝火槍!麥種壓艙底!”
    我們趁機撲到石門邊。艾琳深吸一口氣,將掌心的石楠花胎記按進左側凹槽。淡紅的印記與石紋嚴絲合縫,連花瓣的褶皺都完美契合,像天生就長在那裏。“你的太陽在右邊。”她抬眼看我,火把的光在她瞳孔裏跳動,像兩簇不肯熄滅的火苗。
    我的手背貼上右側凹槽,太陽胎記的邊緣與石紋吻合成一圈光暈。掌心傳來岩石的冰涼,還有艾琳透過石壁傳來的微顫——她在用力,指節泛白,傷口的血珠滲進石縫,像給百年石門喂了滴活血的藥。
    “哢……哢啦……”
    石門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輕響,起初細如蚊蚋,漸漸變得沉雄,像沉睡的巨人正在伸腰。整塊黑石緩緩向內轉動,露出後麵的石室,潮濕的空氣帶著酒香湧出來——不是烈酒的辛辣,是麥酒的醇厚,混著泥土的腥氣,像剛開壇的陳年佳釀。
    石室四壁擺著陶罐,紅布封口上的“雙生印”繡得針腳細密,鷹徽與王冠交纏處還繡著麥粒。最中央的石台上,半人高的陶甕繪著彩繪左半是王室成員向雷肯別族人授麥種,右半是雷肯別族人向王室獻新糧,頂端的交握雙手下寫著拉丁文“土不分王臣,種不辨族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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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艾琳撫過陶甕,指尖觸到彩繪的裂痕,那是歲月留下的吻痕,“母親說的‘共生圖’。”她拿起石台上的卷軸,最上麵一卷的封皮寫著“雙生誓約補卷”,展開時,羊皮紙發出幹燥的脆響,上麵的字跡比市政廳前的密詔更古老
    “雷肯別掌麥種培育之責,王室掌土地分配之權,二者如麥與土,缺一不可。
    若王室無嗣,雷肯別嫡係暫代王權,需立‘尋嗣碑’,遍訪天下,直至尋得旁支血脈,即刻歸還。
    違此誓者,麥種絕收,土地荒蕪。”
    卷軸末尾的雙生印比雷蒙德的密詔更完整,鷹爪下的麥穗纏著王冠的流蘇,像在訴說從未斷裂的羈絆。艾琳的眼淚落在羊皮紙上,暈開了墨跡,卻暈不散那行“麥種絕收”的詛咒——雷蒙德的所作所為,恰恰在應驗祖輩的警告。
    “他們在毀自己的根……”艾琳的聲音哽咽,將卷軸裹進油布時,指腹蹭過陶甕旁的小木箱。箱子裏裝著麥種標本,最底層的紙袋上寫著“初心麥”,旁邊壓著張字條“最易活,也最金貴。”字跡是艾琳母親的,娟秀裏藏著堅韌。
    倉庫門口突然傳來皮靴聲,雷蒙德舉著火把站在石門處,火光映得他的臉一半明一半暗,像被撕裂的靈魂。“把誓約書給我!”他的聲音嘶啞,鬥篷下擺掃過地上的麥種,“那是雷肯別的東西!”
    侍衛舉著刀衝過來,艾琳突然推倒石台上的陶罐,麥種傾瀉而下,像道金色的瀑布擋住去路。“你帶誓約書走!”她塞給我半張航海圖,上麵用紅筆圈著“白帆酒館”,“密使在那,另一半圖能找到威廉的陳麥倉!”
    “你怎麽辦?”我抓住她滲血的手,她的石楠花胎記在火光中紅得像團火。
    “我能拖住他們。”艾琳撿起鐵棍,擋在我身前,白裙在麥種粉塵中翻飛,“母親說,守住麥種的人,永遠不會輸。”她突然推我進石室暗門,“這門通向崖底,順著潮汐走,能趕上巡邏船!”
    暗門合上的瞬間,我看見艾琳舉起鐵棍砸向侍衛,看見雷蒙德的火把照亮她掌心的胎記,看見散落的麥種在她腳邊鋪成金色的路。石門閉合的“轟隆”聲裏,傳來她最後的喊聲“告訴瑪莎婆婆,初心麥能救黑水河的地!”
    崖底的浪濤聲越來越近,我攥著航海圖和誓約書,油布上的雙生印被體溫焐得發燙。遠處的海麵上,威廉的船正張著黑帆等待,像隻貪婪的烏鴉。但我知道,隻要鷹嘴崖的麥種還在,隻要初心麥的根還紮在土裏,這場仗就還沒輸。
    海浪拍打船板的聲響裏,我仿佛聽見石楠花開的聲音,聽見麥種破土的脆響,聽見兩族的印記在石門上重合時,那句被遺忘了百年的誓言——
    “同培一粒種,共守一片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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