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32集 麥香破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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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蒙德踩著晨光踏進鎮口時,老槐樹的枝椏剛掠過他的帽簷。背上半袋共壤麥種沉甸甸的,布袋邊角被磨得發亮——那是他在基爾肯尼育種場反複摩挲的痕跡。草尖的露水打濕了褲腳,混著泥土的腥氣鑽進鼻腔,熟悉又陌生。他站在石橋上望了望,鎮子還是老樣子歪歪扭扭的泥瓦房擠在河灣邊,煙囪裏冒出的煙被風扯成細絲,街角的鐵匠鋪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隻是狗吠聲格外刺耳,像淬了冰的刀子,紮得人耳膜生疼。
    “那不是雷蒙德嗎?”
    “老天,他怎麽回來了?”
    “不是說要蹲十年大牢?難不成是……越獄了?”
    竊竊私語像潮水般漫過來,雷蒙德攥緊了麥種袋,指節泛白。他記得三年前離開時,也是這樣的清晨,警車的鳴笛聲撕破了鎮子的寧靜,他戴著手銬,被兩個獄警架著,鎮民們躲在門後、窗縫後偷看,眼神裏的鄙夷和恐懼像針一樣紮在背上。那時他還在掙紮嘶吼,罵聲比狗吠還難聽,直到被塞進警車,還在踹車門——他不明白,不過是為了替被克扣工錢的老爹討個說法,失手打斷了工頭老麥肯的腿,怎麽就成了人人唾棄的惡棍?
    如今他回來了,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襯衫,背著麥種,像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夫,可鎮民們的眼神還是沒變,隻是多了層“越獄犯”的猜忌。一隻土狗衝他狂吠著撲過來,被主人拽住時,還在齜牙咧嘴,涎水滴在石板路上,像道醜陋的傷疤。
    “雷蒙德!你好大的膽子!”
    鎮長大步流星地從鐵匠鋪方向走來,手裏的馬鞭在掌心抽得“啪啪”響。他那張常年被煙草熏得發黃的臉此刻擰成了疙瘩,渾濁的眼睛瞪得滾圓,“官府的人剛來過,說你在基爾肯尼犯了事,怎麽?牢門關不住你這隻野狗?”
    馬鞭“啪”地抽在雷蒙德腳邊的石板上,濺起的碎石子擦過他的腳踝,生疼。雷蒙德沒躲,隻是慢慢放下麥種袋,彎腰從貼身的口袋裏掏出那張疊得整整齊齊的釋放令。羊皮紙被體溫焐得溫熱,上麵的王室印鑒在晨光裏泛著暗紅的光。
    “我沒越獄,鎮長。”他的聲音有些發緊,像是生鏽的門軸在轉動,“這是釋放令,王室特赦的。”
    鎮長眯著眼瞥了瞥那張紙,突然冷笑一聲,馬鞭直指雷蒙德的鼻尖“特赦?就你?當年搶教會麥種、打斷人腿的貨色,也配提‘特赦’二字?我看這紙是你在牢裏跟獄友學的假把戲吧!”
    人群裏立刻炸開了鍋。
    “我就說他沒安好心!越獄回來準是想偷東西!”
    “咱們的麥種剛下土,可別被他毀了!”
    “快把他綁起來送官府!”
    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擼起袖子就往前衝,手裏還攥著麻繩。雷蒙德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將釋放令緊緊按在胸口,像護住最後一塊盾牌。他看見人群後排,有人悄悄縮回了探出窗的腦袋,有人把孩子往懷裏摟了摟,還有人對著他的背影啐了口唾沫——這些麵孔,有的是小時候一起爬樹掏鳥窩的夥伴,有的是曾給過他一塊麥餅的鄰居,可此刻的眼神,比三年前更冷。
    “都住手!”
    一聲清亮的嗬斥劃破嘈雜,莫琳大嬸提著剛蒸好的麥餅籃子,從人群裏擠了出來。她的圍裙上還沾著麵粉,花白的頭發用藍布巾紮著,走到雷蒙德麵前,把一籃麥餅往他懷裏一塞“餓了吧?剛出鍋的,趁熱吃。”
    雷蒙德愣住了,麥餅的熱氣透過粗布襯衫熨帖著胸口,香氣漫進鼻腔,讓他想起小時候——那時他爹還在,莫琳大嬸總端著麥餅來他家,說“男孩子長身體,得多吃點”。他鼻子一酸,眼眶瞬間紅了。
    “莫琳大嬸,您別被他騙了!”鎮長急了,馬鞭差點抽到莫琳身上,“這小子是個越獄犯!”
    “越獄犯能背著半袋麥種回來?”莫琳大嬸眼一瞪,把籃子往鎮長麵前湊了湊,“你聞聞!這麥餅用什麽做的?共壤麥!是雷蒙德在基爾肯尼種出來的新麥子,產量比咱們老品種高一半,口感還好!”
    她抓起一塊麥餅塞給鎮長,又往幾個漢子手裏各塞了一塊“嚐嚐!你們自己嚐!這麥子要是能在咱們鎮種成,往後誰家還愁餓肚子?雷蒙德要是想害咱們,用得著費這勁帶麥種回來?他在基爾肯尼混得好好的,犯得著回這窮地方受氣?”
    鎮長咬了一口麥餅,眼睛猛地睜大了。那麥餅蓬鬆暄軟,麥香醇厚,帶著股說不出的清甜,比他吃過的任何麥餅都好吃。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被麥香堵得發不出聲。幾個漢子也嚼著麥餅,臉上的敵意漸漸淡了,有人小聲說“這麥子……真不賴啊。”
    莫琳大嬸又從雷蒙德手裏拿過釋放令,舉得高高的,陽光透過羊皮紙,將上麵的王室印鑒照得清清楚楚“看見沒?這印鑒,去年王室派人來收稅時,我在教堂見過一模一樣的!騙你們對我有什麽好處?我老婆子活了六十年,還能分不清好人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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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轉向雷蒙德,拍了拍他的胳膊“別理他們,跟我回家。你叔昨天還念叨,說河灣那片窪地要是能種上你的共壤麥,今年準能豐收。”
    雷蒙德跟著莫琳大嬸往她家走時,身後的議論聲小了許多。有人悄悄把石頭扔回了牆角,有人對著他的背影撓了撓頭,還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跑過來,怯生生地問“大哥哥,你的麥子真能種出好吃的麥餅嗎?”
    雷蒙德蹲下來,從布袋裏抓出一把共壤麥種,放在小姑娘手心裏“你看,這麥種顆粒飽滿,隻要好好伺候,秋天準能結出滿倉的麥子。”
    小姑娘咯咯地笑了,把麥種小心翼翼地包進手帕裏,蹦蹦跳跳地跑了。雷蒙德望著她的背影,突然覺得肩上的麥種袋沒那麽沉了。
    莫琳大嬸的茅草屋還是老樣子,土灶台上擺著缺了口的陶罐,牆上掛著她兒子生前穿的軍裝——她兒子三年前在戰場上沒了,從此她就一個人過。雷蒙德坐在炕沿上,看著莫琳大嬸給他倒熱水,忽然說“大嬸,謝謝您。”
    “謝啥。”莫琳大嬸擦了擦灶台上的灰,“當年你爹走得急,我答應過他要照看著你。再說,我信土地不會騙人,你能種出那麽好的麥子,心術就壞不了。”她頓了頓,往灶裏添了把柴,“鎮上人是怕了,三年前那事鬧得太大,他們心裏有疙瘩,你得給他們點時間。”
    雷蒙德點點頭,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裏麵是他在基爾肯尼培育的共壤麥幼苗“大嬸,我想先在你家的菜園試種,要是成了,大家就信了。”
    “成。”莫琳大嬸笑得眼角堆起皺紋,“後院那片地空著呢,下午我跟你一起翻土。”
    那天下午,雷蒙德在後院翻地時,總感覺有人在偷看。他直起身,看見牆頭露出幾個腦袋,是上午想綁他的那幾個漢子,還有鎮長,他們手裏都拿著鋤頭,眼神躲閃。
    “看啥?過來搭把手啊!”雷蒙德喊了一聲。
    漢子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鎮長咳嗽了一聲,扛著鋤頭跳了進來“哼,我是怕你把地給種壞了,浪費好苗子。”
    雷蒙德笑了,掄起鋤頭往土裏砸下去,夯出的土塊濺起細小的煙塵。陽光落在他的脊背上,把影子拉得很長,混著泥土的氣息和麥種的清香,在故鄉的空氣裏慢慢散開。
    接下來的日子,雷蒙德成了鎮上的“怪人”。每天天不亮就去後院侍弄麥苗,中午坐在老槐樹下給孩子們講共壤麥的種植技巧,傍晚幫著莫琳大嬸磨新麥粉。有人還是對他冷嘲熱諷,說他是“披著農夫皮的囚犯”,但更多的人開始悄悄觀察——他們看見雷蒙德跪在地裏薅草,褲腿沾滿泥漿;看見他半夜頂著露水去澆水,手裏的馬燈像顆跳動的星星;看見他把最好的麥種分給家裏最窮的人家,自己隻留了一小袋。
    有天夜裏,雷蒙德被敲門聲驚醒。開門一看,是鎮上的老木匠,手裏抱著個缺腿的木犁“聽說你懂育種,幫我看看,這犁能不能改成播種機?”雷蒙德看著他眼裏的期盼,突然覺得,那些質疑的聲音好像沒那麽刺耳了。
    一個月後,莫琳大嬸後院的共壤麥冒出了綠油油的嫩芽,比普通麥苗壯實得多。那天鎮長特意扛著梯子爬上老槐樹,扯著嗓子喊“各家各戶聽著!雷蒙德的麥子出苗了!想種的,明天去莫琳家領麥種!”
    雷蒙德站在麥田邊,看著鎮民們排著隊來領麥種,有人不好意思地給他遞煙,有人塞給他一塊麥餅,還有人拍著他的肩膀說“以前對不住了”。他忽然想起在基爾肯尼時,殿下在信裏寫的那句話“土地從不會拒絕認真耕耘的人。”
    夕陽把麥田染成了金紅色,嫩芽在風裏輕輕搖晃,像無數雙小手在招手。雷蒙德摸了摸貼身的釋放令,羊皮紙已經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但上麵的印鑒依舊清晰。他知道,質疑的聲音不會立刻消失,難走的路還在前麵,但隻要手裏握著麥種,心裏裝著這片土地,總有一天,故鄉的田埂上,會長滿金色的麥浪,會結出信任的麥穗。
    而遠方的都柏林城堡裏,我展開麥克白送來的信,紙上畫著一片小小的麥田,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共壤麥出苗了,鎮上的狗不咬我了。”我拿起筆,在回信的末尾畫了個笑臉,窗外的陽光落在信紙上,把那片麥田照得像撒了層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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