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43集 麻香漫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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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後的晨霧帶著涼意,西北坡的麻田已被染成琥珀色。我踩著結霜的田埂往深處走,麻稈頂端的穗子垂著飽滿的籽粒,露水從穗尖滾落,砸在枯葉上“嗒”地一響,像誰在數著收成。傑克的山楂麻田就在最東頭,遠遠望去,那片麻稈紅得發紫,穗子沉甸甸地彎著腰,風過處搖出細碎的紅浪,酸香混著麻稈的草木氣漫過來,竟真有幾分山楂蜜餞的甜。
“姐姐快看!”傑克舉著把小鐮刀從麻稈間鑽出來,褲腳沾著紅棕色的泥土——是他特意從山楂樹下挖的,說“讓麻根記住果木的味”。他手裏的麻稈比別處的粗壯,稈皮上還留著他用指甲刻的小記號,歪歪扭扭像串星星,“瑪吉嬸說,我的麻穗比去年的重三成,能紡出最韌的線!”
我接過他遞來的麻稈,指尖撫過光滑的稈皮,籽粒在穗殼裏輕輕滾動,像揣了袋小石子。“確實沉。”掂量著比普通麻穗重近半兩,“這是你天天澆山楂汁的功勞?”
“才不是呢!”他突然壓低聲音,往我手裏塞了顆圓滾滾的東西,“是這個!”攤開手心一看,是顆磨得發亮的山楂核,邊緣被摩挲得光滑,“我把吃剩的核埋在根下了,瑪吉嬸說‘種啥長啥,心誠了就能長出念想’。”
田埂上突然傳來木車軲轆的“咕嚕”聲,瑪吉嬸正趕著輛板車往這邊來,車鬥裏堆著捆好的麻束,每束都用紅麻線係著,結扣是傑克教的“山楂結”——比普通結多繞兩圈,收尾時留個小環,像顆迷你的果實。“傑克他爹從科克捎信了,”她勒住車把,粗布圍裙上沾著麻絨,“說那邊的女工們等著新麻紡線,要織批帶山楂紋的布,給冬天剛出生的娃娃做繈褓。”
她彎腰從車鬥裏抽出把大剪刀,剪刃閃著銀光:“沃夫特意磨的,說剪麻稈得快,不然纖維會劈。”說著“哢嚓”一聲剪斷根麻稈,斷麵露出雪白色的芯,帶著點濕潤的光,“你看這芯,一點黃斑都沒有,是上好的料,能織進貴族穿的細麻布。”
正說著,坡下傳來雷夫的大嗓門:“瑪吉嬸!傑克!科克的船到碼頭了!”我們往坡下望,晨光裏果然見碼頭的帆船升著麻帆,帆上的“星羅結”沾著霜花,在朝陽裏閃得像撒了把碎鑽。雷夫正站在船板上揮手,軍靴上的麻線綁腿被海風灌得鼓鼓的,像裹著兩團風。
“得趕在漲潮前裝完貨。”瑪吉嬸把剪刀往車鬥裏一插,招呼著田裏的婦人,“把捆好的麻束往車上搬,輕著點,別碰掉籽粒!”女人們應聲放下手裏的活計,有的扛麻束,有的用麻線加固車欄,說笑間把板車堆成了小山,紅麻線結在麻束間晃來晃去,像串掛在枝頭的山楂果。
傑克突然想起什麽,拽著我的手往麻田深處跑,小皮鞋踩在枯麻葉上“沙沙”響。跑到最裏頭那片空地時,他突然停下來,指著地上鋪的大麻布:“姐姐你看!我把‘星星’都收起來了!”
晨光透過麻稈的縫隙漏下來,落在麻布上攤開的麻穗裏,金紅相間的籽粒在布麵滾出細碎的光,真像把天上的秋光全兜了進來。麻布四角的“鎖山結”纏著紅麻葉,葉尖還沾著晨露,是他今早特意摘的。“瑪吉嬸說,這樣能讓麻穗記得陽光的溫度,紡出的線不僵硬。”他蹲在布邊,數著穗子上的籽粒,數到第七顆突然抬頭,“等會兒裝船時,我要挑最紅的穗子給科克的姐姐們,讓她們知道咱的麻熟透了!”
往碼頭去的路上,板車碾過結霜的石板路,麻束間的籽粒偶爾滾落,在地上撒成串小金珠。路過貧民窟時,孩子們正舉著麻編的小籃子等在路邊,籃子裏裝著剛摘的野山楂,見我們過來就湧上來,把果子往麻束縫裏塞。“瑪吉嬸說,讓山楂香鑽進麻裏,”紮羊角辮的莉莉踮腳往麻束上掛果子,辮梢的麻線結纏著片紅麻葉,“科克的娃娃聞著,就像吃到咱這兒的山楂了。”
碼頭的風帶著鹹腥氣,雷夫正指揮漁民往船艙裏搬麻束,沃夫蹲在艙底鋪大麻布,布麵織著“家”字結,是科克女工們去年送的,邊角已被海水泡得發白,卻依舊結實。“這布防潮,”他用石塊壓住布角,帆布包敞著口,露出裏麵的銅製量尺——是奧康納爾神父送的,尺身上刻著蓋爾語的“丈量土地,不如丈量人心”,“每捆麻都得量好尺寸,差一寸都不行,科克那邊要按尺算工錢。”
雷蒙德扛著個大陶罐走來,罐口飄出麥餅的香氣,他往每個漁民手裏塞了塊,餅上的芝麻拚著小小的“船”字:“瑪吉嬸淩晨烤的,說帶著熱乎氣出海,風浪都繞道走。”他把陶罐遞給我,“給你留了塊帶山楂醬的,傑克說姐姐愛吃。”
咬了口麥餅,山楂的酸混著麥香漫開,抬頭正見傑克踮腳往最高的麻束上掛山楂串,紅果在麻穗間晃成串小燈籠。“科克的姐姐們看見這個,就知道我沒忘給她們留果子!”他的小胳膊舉得老高,麻線係的圍裙帶在風裏飄,像隻紅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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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康納爾神父拄著麻稈拐杖來了,黑袍下擺沾著草屑,拐杖頭包著塊舊麻布——是貝爾法斯特礦上的工友送的,布麵還留著煤黑的印記。“今年的麻收得好啊。”他摸著麻束上的紅麻線結,指腹的老繭蹭過結扣,“比去年的飽滿,帶著股子勁,是孩子們天天澆水的功勞。”
他往船艙裏望了望,突然指著角落:“那裏得墊層幹草,別讓麻束晃得太厲害。”又轉頭對雷夫說,“到了科克,替我給女工們帶句話,修道院的冬麻種下去了,用的是貝爾法斯特的煤渣當肥料,麥肯說‘帶著礦上的熱乎氣,冬天也能長’。”
裝完最後一捆麻時,潮水剛漫到碼頭石階的第三級。雷夫站在船頭係纜繩,繩結是新創的“遠航結”,線頭留得很長,在風裏飄著,像在跟岸上的人揮手。傑克突然往我手裏塞了個麻編的小口袋,裏麵裝著把紅麻籽:“給科克的姐姐們,讓她們種在窗台上,明年就長出帶山楂味的麻了!”
船起航時,晨光已暖得能融霜。傑克和莉莉他們舉著麻編的小旗在碼頭追,旗上的“家”字結在風裏獵獵作響。我站在碼頭上望著船影漸遠,麻香混著山楂的甜氣漫在風裏,突然明白,這從西北坡出發的麻束,早不是普通的作物——它裹著孩子們的念想,纏著兩岸的牽掛,順著洋流漂向遠方,把這片土地的溫度,送到每個等待的人手裏。
風裏的麻香越來越淡,卻像刻在了空氣裏,往科克的方向漫去,往貝爾法斯特的方向漫去,往所有有麻線牽係的地方漫去。就像傑克說的,麻會記住所有的味道,無論是山楂的酸,麥餅的香,還是海水的鹹,最終都將在某個清晨,變成誰窗台上新抽的麻苗,帶著遠道而來的暖意,悄悄告訴世界:有些牽掛,從來不怕路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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