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61集 心身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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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像一匹被海水浸軟的白綾,無聲無息地漫過船舷,將整艘船裹進一片溫潤的朦朧裏。艙門的銅鎖“哢嗒”一聲輕響,仿佛啄破了晨霧的薄殼。莉齊捧著件疊得方方正正的藍布衫站在門口,衣角處繡著的山楂藤蜿蜒如活物,針腳比往日密了三倍不止,藤葉間還藏著兩顆並蒂的紅果,果臍處用銀線繡了個極小的“合”字——那是她昨夜就著航標燈的微光,一針一線繡到月上中天的。
“試試?”她把衣衫往我懷裏塞,指尖剛觸到我腕間的紅繩,便像被燙著似的猛地縮回去,耳尖在霧色裏泛著胭脂般的紅,“用新曬的山楂汁染的,科林說這顏色經曬,海水泡三日也褪不了色,就像……就像烙在布上的印子。”
布衫帶著陽光曬透的暖意,還混著淡淡的草木清香,那是她晾曬時特意鋪在山楂葉上熏過的。我穿在身上,袖口恰好落在手腕骨節處,不長不短——她總念叨我幹活時袖口磨得快,特意比尋常尺寸多留了三分餘量。“合身。”我拽著衣角轉了半圈,她忽然踮起腳,伸手替我把領口最上端的紐扣係好,指腹不經意間蹭過我的喉結,像一片羽毛輕輕拂過心尖,癢意順著血脈漫遍四肢百骸,連指尖都泛起微麻的顫。
“昨夜聽見船骨響了嗎?”她仰頭望我,睫毛上沾著的霧珠輕輕顫動,像棲著兩排細小的銀星,“根須鑽得更深了,科林用耳朵貼著船板聽了半晌,說那動靜像是在船板裏打了個死結,纏得比他釀酒的麻繩還緊。”
我順勢握住她係紐扣的手,往懷裏帶了帶。她的肩膀輕輕抵著我的胸口,發間別著的山楂幹花蹭在我下巴上,細碎的花瓣簌簌落在衣襟裏,像撒了把幹燥的陽光。“就像我們。”我低頭,鼻尖與她的額角相觸,能聞到她發間皂角混著山楂葉的清香,“纏在一起,繞成死結,這輩子都解不開了。”
她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像被風拂動的燭火,胸口貼著我的衣襟輕輕起伏。她往我懷裏鑽得更深,手緊緊攥著我的衣襟,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在布衫上攥出個印子來。艙外的海浪拍打著船板,“嘩啦、嘩啦”,節奏均勻得像在替我們數著交疊的心跳,一聲,又一聲,敲在彼此的骨頭上。
科林的腳步聲在甲板上響起時,莉齊正把臉頰貼在我心口,聽著裏麵“咚咚”的聲響笑出聲來。她的發絲纏著我的紐扣,像根溫柔的鎖鏈。“你聽,它在喊你的名字呢。”她的聲音悶在藍布衫裏,帶著點潮濕的暖意,把“莉齊”兩個字的尾音,都浸得軟軟的。科林在艙門口故意咳嗽兩聲,手裏的銅盆“哐當”一聲磕在船板上,打破了這片刻的靜謐:“早飯好了——山楂粥配醃果,再膩歪下去,粥該涼成冰碴子了,浪大的時候可沒熱粥暖肚子。”
莉齊紅著臉從我懷裏掙開,轉身時被艙門的門檻絆了下,我伸手扶住她的腰,她順勢往我手心裏塞了顆山楂幹,甜津津的,還帶著點她指尖的溫度。“基蘭說今早來送新釀的果酒,”她低著頭往灶房走,腕間的紅繩隨著腳步輕輕晃,像條快活的小蛇,“說是加了鎖船藤剛冒頭的嫩芽,老爹嚐了說,喝了能讓人心神安穩,像紮了根的山楂樹。”
粥碗剛端上桌,基蘭的小船就破霧而來,船槳劃開晨霧的樣子,像在白綾上撕開一道綠痕。船尾拖著個半人高的陶罐,罐口用紅布嚴嚴實實地封著,布中央繡著個歪歪扭扭的“囍”字,針腳疏疏密密,一看就是西恩老爹的手藝——老人眼神不好,卻偏要親手繡,說“新人的酒,得沾點老輩的福氣”。“老爹連夜釀的!”基蘭把陶罐往艙裏搬,粗糲的手掌在紅布上蹭了蹭,留下兩道淺灰的印子,“說這酒得讓新人喝,喝了心就長在一塊兒了,刀劈斧砍都分不開。”
“誰是新人……”莉齊的話被科林笑著打斷,他搶過陶罐就要開封,粗糲的手指剛碰到紅布,卻被莉齊攔住:“等日頭到桅杆頂再喝,老爹說那時陽氣最盛,喝了才吉利,能抵得過海上的風浪。”她轉身往我手裏塞了塊粗布,布角繡著片小小的山楂葉,“幫我擦下船板吧,根須爬過的地方總有點潮,昨兒科林差點滑倒,怕再摔著人。”
我蹲在船尾擦木板,她就蹲在旁邊,用指尖輕輕捋順那些調皮的根須。那些嫩白的根須已經在船板上織成了網,把深褐色的船骨裹得嚴嚴實實,最粗的那一縷竟順著我腕間的紅繩往腳邊爬,頂端的黏液沾在布衫下擺,涼絲絲的,像條親昵的小舌。“你看,”莉齊用指尖把根須往紅繩上繞,銀亮的根須纏著赤紅的繩,像幅流動的畫,“它在跟你打招呼呢,知道你是這船的男主人。”
陽光終於刺破霧層,像無數把金箭射在甲板上,把根須的影子拉得老長。科林在甲板中央擺了張木桌,是用他前幾日刨的山楂木板拚的,桌腿還纏著新鮮的鎖船藤,藤葉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綠。莉齊端來醃好的山楂果,用青花粗瓷碗裝著,碗邊擺著兩雙木筷——筷尾處刻著小小的“他”和“她”,是我昨夜就著航標燈的光,用小刀一點點刻的,刻到指尖發麻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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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酒了!”基蘭搶過陶罐,紅布一扯,甜香瞬間漫了滿船,像把整個三紮島的春天都裝進了罐裏。那香氣混著霧散後陽光的暖,裹著山楂的酸、蜂蜜的甜、藤芽的清,在鼻尖纏成一團,讓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連骨頭縫裏都透著舒坦。酒液倒進粗瓷碗,泛著淡淡的琥珀色,杯壁上掛著細密的酒珠,像撒了把碎鑽,遲遲不肯落下。
莉齊端起碗,指尖在碗沿輕輕轉了圈,忽然抬頭看我,眼裏的光比酒液還烈,像兩簇跳動的小火苗。“西恩老爹說,喝了這碗酒,”她的聲音輕輕發顫,尾音卻帶著股執拗的堅定,“兩個人的心就合在一處了,苦一起扛,甜一起嚐,風裏雨裏,再也不分開。”
我舉起碗,輕輕碰了碰她的碗沿,酒液濺出幾滴,落在手背上,燙得像團火,順著皮膚往血脈裏鑽。“好。”我望著她的眼睛,那些藏在心底多年的話,像被酒泡開的山楂果,終於變得飽滿而清晰,“從今往後,你的苦是我的苦,你的甜是我的甜,生同船,死同骨,就像這根須纏船骨,這輩子,下輩子,都拆不開。”
她的眼淚“啪嗒”一聲滴進碗裏,混著琥珀色的酒液,被她仰頭一飲而盡。喉結滾動時,她忽然踮起腳,吻輕輕落在我唇角,帶著酒的烈和果的甜,像顆剛從枝頭摘下的山楂,酸得人眼眶發熱,又甜得人心頭發軟。科林和基蘭的哄笑混著海浪聲湧來,像漲潮的水,我卻隻聽見她的心跳,像船骨裏根須生長的“沙沙”聲,和我的心跳漸漸合成了一個節奏,咚、咚、咚,敲打著同一塊船板。
午後的陽光暖得人發困,像裹在身上的棉被。莉齊靠在我懷裏補漁網,線頭在指間繞來繞去,總也穿不進針孔。她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片淺影,像片小小的山楂葉。“手笨了。”她把針往我手裏塞,指尖故意劃過我的掌心,“你幫我穿,你的手穩。”我捏著針湊近看,她的呼吸輕輕落在我手背上,像羽毛掃過,針孔明明就在眼前,視線卻怎麽也對不準,隻看見她眼底映著的我的影子。
“你看你也笨。”她笑著搶過針,指尖在我掌心輕輕撓了下,癢得我攥住她的手。網眼漏下的陽光落在她臉上,把細細的絨毛都照得發亮,我忽然發現,她眼角的細紋裏,她笑起來揚起的嘴角邊,甚至她蹙起的眉頭間,都藏著我的影子,像我刻在她生命裏的印。
艙外科林和基蘭在給船幫纏藤條,“咯吱咯吱”的聲響裏,混著他們斷斷續續的笑。根須在船板下輕輕動,像在跟著哼不成調的歌。莉齊忽然指著船板上的根須網,那些銀亮的須子纏纏繞繞,把船板的紋路都遮得看不見了:“你看它們纏得多緊,像不像咱倆?”
我低頭吻她的發頂,山楂香混著酒香漫進鼻腔,像飲了杯歲月釀的醇酒。“像。”我說,聲音裏帶著笑意,“比它們還緊,緊到能把兩顆心,揉成一顆。”
暮色漫上來時,航標燈又亮了,橘黃色的光透過玻璃罩,在甲板上投下片溫暖的光暈。莉齊把曬幹的山楂花撒在船板上,說是“鋪條花路,讓根須也沾沾喜氣”。根須在花影裏輕輕晃,像無數隻溫柔的手,把我們依偎的影子牽在一起,印在船骨上,成了抹不掉的痕。
她的頭枕在我腿上,腕間的紅繩與我的纏成一團,解不開也不想解。“你說,”她指尖劃過我胸口的藍布衫,那裏繡著的山楂果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等我們老了,頭發白了,走不動路了,這船骨裏的根須,會不會長成我們的模樣?”
我摸著她腕間的紅繩,繩結已經被我們的體溫摩挲得發亮,像塊溫潤的玉。“會。”我輕聲說,聲音被暮色泡得軟軟的,“根纏著骨,骨連著根,就像我和你,心身合一,這輩子,下輩子,再也分不開了。”
海浪拍著船板,像首溫柔的搖籃曲,一下,又一下,晃得人眼皮發沉。根須在船骨裏輕輕唱,和著我們均勻的呼吸,在這漂泊的江湖上,織出了個隻有彼此的家,溫暖而安穩,像被山楂藤緊緊裹住的船,再也不會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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