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64集 訓練莉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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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像一匹被江水浸軟的白綾,懶洋洋地鋪在青石灘上,每一粒露水都沾著江風的清冽。我握著柄磨得發亮的木劍立在灘頭,劍身在晨光裏泛出層冷潤的光,像是從江底撈出的冰棱,梢尖凝著的水珠墜而未落,映著遠處漸醒的山影。科林扛著捆削好的木棍從蘆葦叢裏鑽出來,每根木棍都被砂紙細細磨過,表皮泛著淺黃的木色,棍梢係著圈新采的山楂藤,綠得能掐出水來,在風裏輕輕晃,像串跳動的翡翠。
“按你說的尺寸削的,”他把木棍往灘上一放,粗糲的手掌拍了拍最細的那根,“這根留著給莉齊姑娘,比鐵家夥輕三成,她握著不費勁兒。”木堆碰撞的脆響驚起灘邊的水鳥,灰羽掠過霧層時,翅膀帶起的水珠落在我手背上,涼得像塊碎冰。
莉齊站在灘尾的蘆葦蕩邊,手裏攥著那根最細的木棍,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像在攥著什麽滾燙的東西。她穿了件利落的短打,是用舊船帆改的,灰撲撲的粗布上還留著幾處補疤,卻被她用山楂紅的線繡成了小小的藤葉,格外精神。鬢角的碎發用紅繩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晨光掃過她的臉頰時,絨毛都染上了層金邊,倒比平日多了幾分英氣。
“我……我怕學不會。”她的聲音被江風扯得有些散,木棍在青石上輕輕戳出個小坑,碎霧從坑裏漫出來,“上次基蘭教我扔石子打水漂,我總也打不過三圈,石子剛觸水就沉了。”
“扔石子靠巧勁,握棍得用腰力。”我走過去,指尖輕輕搭上她的手腕。她的胳膊瞬間繃緊,像張被拉滿的弓,連呼吸都屏住了,喉結在纖細的頸間輕輕動了下。“你看,”我握住她的手調整姿勢,掌心貼著她微涼的手背,引導著木棍劃出道圓潤的弧,“像搖船時擺舵那樣,勁兒從腰裏發出來,順著胳膊送出去,就像給山楂苗澆水時,手腕得跟著水流走。”
木梢掃過青石灘,帶起層細沙,發出“沙沙”的輕響,驚飛了躲在石縫裏的小蟹。她的呼吸落在我耳畔,帶著點發顫的熱,混著她發間山楂花的淡香,像杯溫好的果酒。我忽然想起三紮島的夜晚,她趴在艙底畫船樣時,也是這樣屏著呼吸,睫毛在紙上投下細碎的影,連落筆的力道都透著股認真的執拗。
“別怕。”我放輕聲音,指尖順著她的胳膊往上滑,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她的肩很薄,隔著粗布都能摸到骨頭的形狀,卻在我觸碰時微微舒展,像株被春風拂過的蘆葦。“你給山楂苗澆水時,手腕多穩當?就用那樣的勁,把棍當成你的水壺,靶心是需要滋潤的根須。”
科林已經在灘中央用石灰粉灑出個半人高的靶心,粉粒落在潮潤的青石上,洇出圈朦朧的白,靶心中央插著朵半開的山楂花,粉白的花瓣沾著露水,像顆小心髒在輕輕顫。“先練紮刺,”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掄起自己的木棍比劃,胳膊上的肌肉塊隨著動作滾動,“對著花心捅,每天一百下,保準半個月就能戳穿曬幹的蘆葦杆。想當年我學這招,戳破了三副手套呢。”
基蘭蹲在旁邊削木片,要做些輕巧的木刀。他把木片往江水裏浸了浸,水麵立刻浮起層細密的泡沫,他舉著浸透的木片笑道:“老爹說水裏泡過的木頭有韌勁,就像被浪打過的船板,不容易折。莉齊姑娘要是覺得木棍沉,咱就換這個,輕巧得能當簪子使。”
第一棍刺出去時,莉齊的胳膊晃得像風中的蘆葦,木棍擦著靶心偏了半尺,“咚”地砸在後麵的石灰線外,驚起片白花花的粉霧,嚇得靶心的山楂花簌簌落了瓣。她的臉瞬間紅透,像被曬過的山楂果,下意識地往我身後縮了縮,握著木棍的手鬆了又緊:“你看……還是偏了。”
“手腕再沉點,”我從後麵環住她,讓她的後背貼著我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脊背的輕顫,“想象這花心是船底的漏縫,你得用木塞把它堵上,勁得往一處使,不能散。”我的手覆在她的手上,重新舉起木棍,這一次她的呼吸漸漸勻了,喉間的吞咽聲輕了許多。當木梢穩穩地刺中那朵花時,花瓣被震得紛飛,她忽然“呀”了一聲,眼裏迸出驚喜的光,像個孩子終於接住了飛在空中的球。
“成了!”科林拍著大腿笑,聲音比江濤撞礁石還響,“莉齊姑娘這悟性,比基蘭強多了!他當初學了三天,還在戳空氣呢,石灰粉都沒沾著半點。”基蘭舉著剛削好的木刀過來,假意要敲科林的腦袋:“就你嘴快!我那是讓著你,怕你輸了沒麵子,故意藏了手本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江風裏都飄著笑,驚得水鳥又飛起來,在霧層裏劃出幾道灰線。
日頭爬到頭頂時,青石灘上已經落滿了山楂花瓣,粉白的一層,像誰鋪了塊碎布。莉齊的額角滲著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滴,落在灰撲撲的短打上,洇出深色的痕,卻不肯歇著,非要把科林定的“每日一百下”練完。她的胳膊在發抖,像根快被拉斷的弦,每次舉起木棍,短打的袖子就往下滑,露出被日光曬得發紅的胳膊,上麵沾著點石灰粉,像落了層薄薄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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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會兒吧。”我奪過她的木棍往灘邊扔,木棍落水時濺起的水花正好落在她臉上,她眨了眨眼,睫毛上掛著水珠,像隻剛從水裏鑽出來的小鹿。“力氣得省著用,就像行船時得留著帆,不能一股腦全張開,遇到風浪就沒餘地了。”她卻彎腰去撿,手指剛碰到濕漉漉的木棍,就被我攥住,掌心的老繭蹭得她輕輕顫,“你看,手都磨紅了。”
她的指尖果然起了層薄繭,比我上次替她摘木刺時厚了些,是這些日子編葦席、搬陶盆磨出來的,邊緣泛著點透明的白。“科林的手上全是繭,”她望著遠處正在對打的兩人,科林的木棍舞得虎虎生風,基蘭則像條滑溜的魚在棍影裏穿梭,“他說那樣握篙才穩,再大的浪也掙不脫手。”
我忽然想起昨夜她在船艙裏揉胳膊,月光從艙頂的小窗漏下來,照在她發間的紅繩上,像道細血痕。那時她以為我睡熟了,對著月光輕輕掰著僵硬的手指,嘴裏還念念有詞,原來是在偷偷練臂力。這丫頭,從來都是把心思藏在最軟的地方,用自己的法子一點點攢著勁。
基蘭煮的山楂粥在陶罐裏“咕嘟”作響,甜酸的香氣混著江風漫過來,像隻溫柔的手在勾人。莉齊捧著粗瓷碗蹲在灘邊的礁石上,小口小口地喝著,粥裏放了她自己曬的山楂幹,酸得她眯起眼,鼻尖皺成個小疙瘩,卻還是把碗底舔得幹幹淨淨,連最後一粒米都沒剩下。“下午學什麽?”她抬頭看我,嘴角沾著點粥粒,像顆沒摘淨的山楂籽,被陽光照得亮晶晶的。
“學躲。”我用木棍在灘上劃了道線,石灰粉簌簌落在她腳邊,“科林攻,你躲,像避開江裏的暗礁那樣,腳底下得活泛。記住,有時候退一步,比往前衝更管用。”科林立刻摩拳擦掌,把木棍扛在肩上,粗聲粗氣地喊:“放心,我下手輕,保證碰不著莉齊姑娘的衣角,要是蹭著點布,今晚我就把基蘭的那份魚幹也吃了!”
第一下橫掃過來時,莉齊果然像隻受驚的水鳥般往旁邊跳,裙擺掃過青石上的水窪,濺了她滿腿泥點,卻險險避開了。科林的第二棍來得更快,帶著風聲直取她的腰側,她慌得往後仰,眼看就要摔倒,我伸手攬住她的腰,她的體重壓在我胳膊上,輕得像捆曬幹的蘆葦,卻帶著股不肯服輸的韌勁兒,落地時還不忘往科林的方向瞥一眼,像在估算下一次該往哪躲。
“別怕,”我扶著她站穩,指尖在她腰側輕輕按了按,“看他的肩膀,要出哪路棍,肩膀先動,就像看浪頭的方向,得提前預判。”她果然盯著科林的肩膀,當第三棍帶著風聲掃來時,她往斜後方一躥,正好躲到科林身後,手裏的短棍下意識地往他後腰戳了下,力道輕得像片葉子落上去,卻逗得基蘭直笑:“好個回馬槍!莉齊姑娘這是無師自通啊,比殿下教的還機靈!”
科林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轉身時故意放慢動作:“再來再來!這丫頭,藏著心眼呢!”陽光穿過他們的身影,在灘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像群跳躍的金雀。莉齊的頭發散了大半,碎發貼在汗濕的額角,卻笑得格外亮,每次躲過一棍,就往我這邊看一眼,眼裏的光比江麵上的碎金還耀眼。
暮色漫上江麵時,青石灘的石灰線已經被踩得模糊,像幅被雨水打濕的畫。莉齊坐在灘邊的石頭上,把腳伸進江水裏,浪花一舔一舔地碰著她的腳踝,像在給她揉腿。她的短打沾了泥,膝蓋處磨出道淺痕,露出裏麵山楂紅的襯布,卻還抱著木棍不肯放,指尖在棍身上輕輕摩挲,像在安撫什麽寶貝。
“我剛才躲了科林七棍呢!”她仰起臉衝我笑,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帶著股孩子氣的驕傲,“最後那下,我看見他肩膀往左邊歪了半寸,就知道棍要往右邊來。”江風吹起她散著的頭發,有縷纏在了棍梢的山楂藤上,她低頭去解時,鼻尖差點撞到木棍,逗得我伸手替她撥開,指尖劃過她的耳廓,燙得像團火。
我挨著她坐下,往她手裏塞了個烤紅薯,是基蘭用炭火煨的,焦黑的皮裂開道縫,露出金黃的瓤,甜香裏帶著點焦糊味,像三紮島傍晚的炊煙。“明天教你劈砍,”我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剝紅薯皮,指腹被燙得輕輕抖,“像劈柴那樣,對著木靶來,把勁兒全使出去,不用怕劈壞了,科林說他能再削十根木棍。”
她忽然把紅薯往我嘴裏塞了塊,燙得我直哈氣,甜汁順著嘴角往下淌,她卻笑得前仰後合,肩膀抖得像風中的山楂葉,眼裏的光比江麵上的漁火還亮。“誰讓你剛才笑我躲得慢,”她的聲音裏帶著點嬌嗔,卻又把剩下的紅薯往我手裏推了推,“這個給你,補補力氣,明天好教我厲害的招式。”
科林和基蘭在收拾家夥,木棍被捆成一摞,像座小小的塔,我的木劍插在灘頭的石縫裏,劍穗上的紅繩在風裏飄,像道醒目的界碑。“這丫頭能成,”科林的聲音隔著蘆葦叢飄過來,帶著點感慨,“身上有股子擰勁,跟你當年在瓜達盧佩山練劍時一個樣,認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頭。”基蘭接話:“比你強,她心細,能看見你沒教的東西,就像她總能發現根須往哪鑽,這點機靈勁兒,可比硬練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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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風漸涼,我把自己的外衫披在莉齊肩上,衫角還帶著木劍的冷意,卻被她的體溫捂得漸漸暖了。她往我身邊靠了靠,木棍橫在我們中間,像條連接彼此的橋,棍梢的山楂藤纏上了我的衣角,解都解不開。“你說,”她望著遠處的帆影,那些歸航的船在暮色裏隻剩個模糊的輪廓,“等我學會了,能不能像你那樣,護住這船,護住大家?遇到壞人時,我也能舉起棍,不讓他們欺負科林和基蘭。”
我望著她被炭火映紅的側臉,忽然想起剛遇見她時,她蹲在沉船邊搶救山楂苗,手指被木刺紮得流血也不肯停,眼裏的倔強比礁石還硬。原來有些力量從不需要教,早就藏在她揉根須的溫柔裏,藏在她縫帆時的專注裏,藏在她往我手心塞山楂幹的暖意裏——我教她的不過是招式,而她自己早就握著最厲害的武器,那是比任何武藝都堅韌的,守護的決心。
“能。”我握緊她的手,她的指尖還沾著紅薯的甜,混著江風的清冽,“而且你會比我更厲害,因為你知道為什麽要護著,就像你知道山楂苗該往哪紮根,這份心,比任何招式都管用。”
夜色漫上來時,木船的燈亮了,像江麵上的顆星,暈開圈溫暖的光。莉齊在船艙裏用細布仔細包著自己的木棍,紅繩在棍梢係了個小小的同心結,和我木劍上的繩結一模一樣。科林在船頭哼著跑調的漁歌,基蘭往灶裏添著柴,火光在船板上跳,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纏在一起,像束永遠不會散開的山楂藤。
我知道,這灘頭的木劍與木棍,終將變成最堅實的盾。就像瓜達盧佩的山護著河穀的水,就像江水流淌時裹著岸邊的沙,我們會用彼此的方式,守著這條船,守著心裏的根,在這風雨飄搖的江湖上,紮得更深,站得更穩,讓每一道招式裏,都帶著山楂花的韌,江水的柔,和永不彎折的,家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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