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66集 ieric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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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像撕碎的羊毛卷,懶洋洋地趴在香農河的水麵上。我們的船“海雀號”正緩緩駛近利默裏克碼頭,橡木船槳劃開泛著油光的水層,濺起的水珠在晨光裏閃著碎鑽似的光。基蘭用篙杆敲了敲船幫,指著遠處城牆邊那棵歪脖子老橡樹:“瞧見沒?那底下穿粗布罩衣的是老肖恩,專給外來船隻引路的,他的記性比教堂裏的神父還好,哪艘船裝著什麽貨、要往哪去,門兒清。”
    莉齊正蹲在甲板上,往帆袋裏塞那根磨得發亮的梨木杆。她新換了件靛藍色粗布短打,是用基蘭的舊衣裳改的,袖口用麻線收得緊緊的,露出的小臂上還留著昨日在葦蕩練習時蹭出的淺紅印子。“科林說利默裏克這邊不太平,”她抬頭時,發間別著的石楠花枝輕輕晃,“真遇到那些橫衝直撞的家夥,我這木棍能派上用場嗎?”
    我往她手裏塞了塊剛烤好的燕麥餅,餅上還留著炭火燒過的焦痕:“你昨天在蘆葦蕩躲過基蘭三次偷襲,比碼頭那些搬運工靈活多了。記住,你的棍是用來撥開麻煩的,不是往硬茬上撞的。”餅的熱氣透過她的指尖傳來,她攥了攥拳,石楠花的花瓣簌簌落在帆布上。
    船剛泊穩,老肖恩就踩著碼頭的木板顛顛跑過來。他的氈帽歪在一邊,露出被海風刻滿皺紋的額頭,渾濁的眼睛在看到科林時亮了亮:“科林小子,可算把你們盼來了!前幾日有夥穿絲綢馬甲的,騎著高頭大馬,說是什麽‘王室征稅官’,我瞅著就不對勁——哪有征稅官帶刀鞘鑲銀的?”他往科林手裏塞了把曬幹的海帶,“這是你要的海草灰,鞣皮子用得上。”
    科林往他掌心拍了塊鹹鱈魚幹:“是南邊來的貴族吧?基蘭說他們在威克洛郡就沒幹過好事。”老肖恩的臉立刻皺成顆幹梅子,壓低聲音:“小聲點!領頭的那個八字胡,前天還砸了墨菲鐵匠的鋪子,就因為墨菲不肯給他的佩劍免費淬火。”
    莉齊攥著我的衣角跟在後麵,石板路被潮水浸得發滑,她的牛皮靴底在上麵蹭出“沙沙”的響。街邊的貨攤像雨後的蘑菇似的冒出來:賣泥炭塊的老漢蹲在柳條筐後抽著陶土煙鬥,煙絲的辛辣混著炸魚的油香漫過來;穿粗布裙的婦人擺著用燈芯草編的筐子,筐沿掛著海鳥羽毛;還有個瞎眼琴師坐在酒桶上拉小提琴,琴弓在弦上跳得飛快,調子卻帶著股說不出的憂傷。
    一個穿紅格紋罩衣的小子舉著串野山楂走過,果子上裹著亮晶晶的糖霜,在陽光下像串小燈籠。莉齊的目光在上麵停了停,喉結輕輕動了動,又趕緊移開視線,指尖把梨木杆攥得更緊了——那木杆頂端,基蘭幫她刻了圈小小的繩結,是模仿海帶在礁石上纏繞的樣子。
    “想要?”我拽住她往小子那邊拐,她卻往後縮:“太甜了,會壞牙。”話音剛落,斜對過突然一陣騷動。一個穿灰罩衣的瘦小子像隻受驚的野兔,手往麵包攤的錢袋裏一掏,抓了把銅板就往巷子裏竄。攤主是個胖嬤嬤,提著裙擺罵罵咧咧地去追,圍裙上沾著的麵粉在空中揚成片白霧。混亂中,一個裹著羊毛披肩的老婦人被撞得往莉齊身上倒,她下意識地把梨木杆往旁邊一撐,穩穩扶住老婦人的胳膊,動作比前日在葦蕩裏利落了不少。
    “好身手啊姑娘!”老婦人拍著她的手背誇,銀鐲子在陽光下閃著光,“比我那不爭氣的孫子強多了,他連提桶水都晃悠。”莉齊的耳尖騰地紅了,低頭往我身後躲,石楠花瓣落在老婦人的披肩上,像隻停駐的粉蝶。
    科林在旁邊低笑:“這要是遇著搶錢的,一棍就能把他掃趴下!”話音剛落,街口突然傳來馬蹄聲,人群像被劈開的浪花似的往兩邊退。三個穿絲綢馬甲的漢子騎著黑馬過來,領頭的八字胡嘴裏叼著根石楠木煙鬥,腰間的佩劍鞘上鑲著銀質的花紋,在晨光裏閃著冷光。
    “都給我讓開!”他用馬鞭指著貨攤,聲音像生鏽的鐵片在刮木頭,“郡守大人要征‘護城稅’,凡在此地擺攤的,每戶交五便士!”
    攤主們頓時炸了鍋,賣泥炭的老漢把煙鬥往鞋底子上磕了磕:“上月剛交過‘港口維護費’,這又來個‘護城稅’?”八字胡的馬鞭“啪”地抽在老漢的泥炭筐上,黑褐色的泥炭塊滾了一地:“少廢話!不交就砸攤子!”
    莉齊的手突然往我掌心攥了攥,我能感覺到她的指尖在抖,卻聽見她用氣音說:“他們跟偷麵包的沒兩樣,就是仗著有馬。”
    基蘭剛從墨菲鐵匠鋪的方向折回來,往我耳邊湊:“就是這夥人!前天砸鋪子時,我在倉庫頂上看得清楚,那八字胡的佩劍還是墨菲打的,一分錢沒給!”
    墨菲鐵匠的鋪子在街尾,橡木大門上有個碗口大的洞,木屑濺得滿地都是。老鐵匠正蹲在門檻上,用塊浸了河水的抹布擦著鐵砧,火星子濺在他補丁摞補丁的皮圍裙上,像群飛散的螢火蟲。“他們要我給佩劍淬特殊火,”他往地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還說淬不好就拆我的爐子,這日子沒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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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齊突然往鐵匠爐邊的鐵砧上瞥,那裏擺著柄剛打好的短刀,刀身映著她的影子。“科林說淬火得用冷水,”她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根細針似的刺破了周遭的嘈雜,“您往水裏摻點石楠汁試試,我祖父以前用這法子泡長矛,能讓木頭更硬。”墨菲鐵匠愣了愣,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對啊!酸水能讓鐵收緊,我怎麽沒想到?”
    八字胡的聲音突然從門口炸響:“哪來的野丫頭,敢在這說三道四?”他身後跟著兩個隨從,手按在劍柄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莉齊下意識地把梨木杆橫在胸前,我往她身前站了站,科林和基蘭立刻像兩堵厚實的石牆擋在兩側。“我們是來打農具的,”我盯著八字胡的眼睛,“郡守的文書裏可沒說要收‘護城稅’。”
    八字胡冷笑一聲,馬鞭突然往莉齊臉上抽:“老子說要收,就得收!這丫頭看著機靈,不如跟我回莊園當個侍女,你們的費就免了。”他的皮靴在石板上碾出刺耳的響,手往莉齊臉上伸——就在這時,莉齊突然側身躲過,梨木杆像條靈活的水蛇往他手腕上一壓,正是昨日在葦蕩裏練的“纏腕式”。八字胡疼得嗷嗷叫,像隻被踩了尾巴的公貓,隨從立刻拔刀,科林的短刀已經出鞘,刀光在鐵匠鋪昏暗的光線下一閃,嚇得隨從後退半步,刀柄上的銅環撞在一起,發出“叮當”的脆響。
    “別動手!”老肖恩突然從外麵跑進來,手裏舉著個牛皮袋,袋子上還沾著河沙,“我替他們交!我替他們交!”八字胡瞪了莉齊一眼,猛地甩開手腕,銀鐲子在陽光下劃出道冷光:“算你們識相!三天後還來,要是交不上,別怪我燒了你們的船!”他帶著隨從罵罵咧咧地走了,馬蹄聲在石板路上敲出囂張的節奏。墨菲鐵匠往地上啐了口:“狗仗人勢的東西!當年威廉王的隊伍在時,他們連給馬釘掌都不敢!”
    莉齊的臉還泛著紅,手裏的梨木杆在微微發抖,卻把它往鐵砧上磕了磕,木杆與鐵碰撞的脆響裏,帶著點說不清的倔強:“我剛才是不是太衝動了?”基蘭往她手裏塞了塊野山楂糕,糕上的糖霜沾了點他手指上的炭黑:“打得好!就該讓他們知道,河邊長大的姑娘不是好欺負的。”科林正在檢查墨菲鐵匠淬火的鐵器,忽然指著刀身:“你看,用了石楠汁,這刀亮得能照見人!”
    暮色像塊浸了墨的絨布,慢慢蓋下來時,我們在老肖恩的客棧歇腳。客棧的茅草屋頂上,煙囪正吐著淡青色的煙,混著遠處水鳥的叫聲,有種說不出的安寧。莉齊把梨木杆靠在床頭,用塊浸了河水的布一遍遍擦拭,基蘭幫她刻的繩結被磨得發亮。“他們說三天後來,”她的聲音裏帶著點憂色,像被烏雲遮住的月亮,“真要交那筆錢嗎?”
    我往火盆裏添了塊泥炭,火星子跳起來,映得牆上掛著的漁網影子輕輕晃:“不交。但得讓他們知道,利默裏克不是他們撒野的地方。”火盆裏的泥炭“劈啪”響著,把她的臉照得忽明忽暗,石楠花的影子投在牆上,像隻展翅的小鳥。
    基蘭從外麵回來時,鬥笠上還沾著蘆葦絮,他手裏拿著張用炭筆描的地圖,紙邊卷得像朵幹枯的海藻:“老肖恩說這夥人住在城南的廢棄修道院,晚上就兩個守衛,還都是些喝了酒就站不穩的家夥。”科林摸出短刀在手裏轉了轉,刀柄上的鯊魚牙墜子晃出細碎的光:“要不咱去端了他們的窩?”
    莉齊突然抬頭,石楠花的影子在她臉上晃了晃:“我有個主意。”她往我們身邊湊了湊,聲音壓得像河邊的私語,發間的石楠花瓣蹭在我的胳膊上,帶著點清冽的草木香。基蘭聽完拍著大腿笑,木桌被他拍得“咚咚”響:“這招絕了!比用刀管用!”
    三天後的清晨,八字胡果然帶著人來碼頭。莉齊正坐在船尾的木板上洗野山楂,紅果在木盆裏滾來滾去,像群調皮的小火球。見他們來了,她故意“哎呀”一聲,把木盆往水裏一歪,山楂果“劈裏啪啦”滾得滿地都是,有幾顆還蹦到了馬鼻子前。
    八字胡的馬被滾到腳邊的山楂絆了下,猛地人立起來,前蹄在空中刨出個半圓,把他結結實實地掀在泥裏。絲綢馬甲沾了泥漿,像朵被踩爛的罌粟花。“找死!”他爬起來拔刀就砍,莉齊早抓起梨木杆往旁邊跳,動作比在葦蕩裏更靈活,像隻受驚的水鳥。木杆掃過馬腿,那馬疼得嘶鳴著往人群裏衝,隨從們忙著拉韁繩,亂成了團。
    混亂中,基蘭吹了聲口哨,藏在蘆葦蕩裏的十幾個船工突然湧出來,手裏都握著撐船的篙杆,篙尖在晨光裏閃著光。老肖恩舉著根海帶梗喊:“他們是假的!郡守根本沒要收稅!”人群頓時炸開,有被搶過錢的攤販撿起鵝卵石就往隨從身上砸,賣泥炭的老漢把整筐泥炭都扣在了個隨從的頭上,黑灰騰起片蘑菇雲。
    八字胡見勢不妙,轉身想跑,科林的短刀已經架在他脖子上,刀身還沾著早上削蘋果的果肉:“上次砸墨菲鐵匠鋪的賬,該算了吧?”隨從們見狀,把刀往地上一扔,抱著頭蹲成了圈,像群被雨打蔫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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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齊站在我身邊,手裏還攥著半顆沒洗幹淨的山楂,掌心沁出的汗把木杆上的繩結浸得更深了。陽光穿過混亂的人群落在她臉上,她忽然往我手裏塞了顆山楂,果皮上還沾著點河水:“你看,沒用到硬拚。”我捏著那顆冰涼的果子,忽然明白她昨日的主意——用碼頭的濕滑、滾落的山楂、還有被激怒的民心,織了張比刀棍更結實的網,網住了那些囂張的氣焰。
    墨菲鐵匠帶著人送來了剛打好的鐮刀,刀鞘上纏著石楠藤,還掛著串曬幹的海草。“這是用你說的法子淬的火,”他往莉齊手裏塞了柄小巧的匕首,刀柄是用鯨魚骨做的,“削鐵如泥,防身用。”莉齊摸著匕首鞘,忽然紅了眼眶,睫毛上沾著的水汽在陽光下像層碎鑽:“我隻是……隻是不想再有人被欺負。”
    離開利默裏克時,老肖恩和船工們在碼頭揮手,他們的粗布罩衣被風吹得像麵麵小旗子。河風吹卷著他們的笑聲過來,混著烤鯡魚的鹹香,像首輕快的船歌。莉齊站在船頭,把匕首別在腰間,發間的石楠花被風吹得顫巍巍的,卻再沒往我身後躲。
    我望著遠處漸漸縮小的城影,忽然懂得,所謂王者之路,從不是孤身一人的衝鋒——是有人用智謀織網,有人用勇氣執刃,有人用民心作盾,像利默裏克的河與岸,少了誰,都成不了風景。船行至河口,莉齊突然舉起梨木杆,對著風喊:“下一站去哪?”科林在船尾喊:“去青楊林!那裏有咱族人的消息!”基蘭的篙杆在水裏攪起銀亮的水花,像撒了把碎星。
    我握緊莉齊的手,她的指尖還帶著握棍的力道,卻比任何時候都溫暖。河水流淌著,載著我們往更遠的地方去,身後是利默裏克的燈火,身前是未卜的前路,而我們的船,正被無數雙眼睛護著,在風裏穩穩前行。甲板上的石楠花在暮色裏輕輕晃,像在哼著支未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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