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82集 花籽藏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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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庫的石門後傳來陶罐碰撞的輕響,胖掌櫃正踮著腳往貨架最高層摞陶罐,粗布圍裙上沾著的麵粉被震得簌簌往下掉。聽見腳步聲,他猛地回頭,懷裏的陶罐晃了晃,好在手腕及時穩住——那罐子裏裝著新磨的燕麥粉,是特意給莉齊留的,瑪莎嬸子說孕婦吃這個養胃。
“我的老天!”胖掌櫃把陶罐往貨架上推了推,麵團似的臉頰抖了抖,鼻尖上還沾著點白麵粉,“科林那小子在河穀裏喊得震天響,說莉齊你……”他往莉齊小腹上飛快瞟了眼,突然一拍大腿,木架上的鐵鉗都被震得跳起來,“我就說你前陣子總饞酸漿果醬!上回分醃黃瓜,你把壇子底最後那點酸湯都舀走了,原來是這麽回事!”
莉齊被他說得耳根發紅,往我身後躲了躲,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圍裙上的石楠花刺繡。武庫裏彌漫著麥香和硫磺的混合氣息,牆角堆著新磨的麥粒,麻袋被撐得鼓鼓囊囊,像座座圓滾滾的小山。胖掌櫃拽著我們往烤房走,鐵爐裏的火焰正“劈啪”舔著木柴,架上的麥餅冒著熱氣,表麵的芝麻在火光裏泛著油光,香得人直咽口水。
“快坐快坐!”胖掌櫃從爐邊拖過兩張木凳,凳腿在石板地上劃出刺耳的“吱呀”聲,“我剛烤了蜂蜜麥餅,瑪莎嬸子昨兒特意叮囑,說孕婦吃甜的養氣,我多加了兩勺野蜂蜜,你嚐嚐。”他轉身從陶甕裏舀出勺深紫色的漿汁,裝在粗瓷碗裏推過來,“這是酸漿果醬,昨天熬到後半夜才成,酸得夠勁,保管你愛吃——我婆娘懷老三時,一頓能就著這醬吃三張麥餅。”
莉齊用木勺舀了點果醬抹在麥餅上,剛咬一口就眯起眼睛,長睫毛像受驚的蝶翼顫了顫——酸漿果的酸混著蜂蜜的甜,在舌尖炸開,激得她眼眶都有點發紅。“好吃。”她含著麥餅含糊地說,嘴角沾了點果醬,像隻偷食野果的鬆鼠,被我用指尖輕輕擦掉時,她的臉頰更紅了。
“好吃就多吃點!”胖掌櫃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從懷裏掏出個布包,層層打開,裏麵是串紅繩編的手鏈,墜著顆磨得光滑的鵝卵石,石麵上隱約能看見天然的雲紋。“這是我婆娘年輕時戴的,”他往莉齊手腕上一套,紅繩襯得她皮膚愈發白皙,“當年她懷著老大,就靠這石頭鎮著,生的時候順順當當,半個時辰就落地了。瑪莎嬸子說這石頭是從老教堂的古井裏撈的,沾著福氣呢。”
手鏈剛戴好,外麵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基蘭撞開烤房的木門,門軸“吱呀”慘叫一聲。他手裏舉著個纏著粗布的東西,跑得滿頭大汗,額角的舊傷又滲出點血,沾在包紮的麻布上。“莉齊姐!你看我找著啥了!”他把東西往木桌上一放,解開布一看,是個巴掌大的木刻小盾,盾麵刻著朵石楠花,花瓣邊緣還歪歪扭扭刻著行蓋爾語——“護佑”。
“這是我爹當年給我娘刻的,”基蘭撓著頭笑,露出兩排白牙,耳根卻有點紅,“我翻箱底找火藥引信時瞅見的,壓在老棉襖底下,都快發黴了。我娘說這小盾能辟邪,當年她懷著我,就揣在懷裏,英軍搜家時刀都沒敢往她肚子上碰。”他忽然壓低聲音,往門外瞟了眼,“剛才在青楊林看見英軍的斥候往西邊去了,科林帶著盾隊繞後包抄了,讓我來告訴你別擔心,說頂多半個時辰就回來。”
莉齊指尖輕輕劃過木刻小盾上的刻痕,那些深淺不一的紋路裏還嵌著點陳年的木糠,摸起來糙糙的,卻透著股暖意。她忽然抬頭問:“胖掌櫃,你知道石楠花的花語嗎?前陣子在老教堂的墓園裏,看見石碑上刻著這花,總覺得有講究。”
胖掌櫃正往爐膛裏添鬆柴,聞言愣了愣,火星子濺在他的粗布袖口上,他渾然不覺。“好像是……堅韌吧?”他用鐵釺撥了撥炭火,火苗竄得更高了,“記不清了,隻知道這花皮實,石頭縫裏、牆根底下都能長,寒冬臘月也凍不死。我婆娘說,咱們這兒的姑娘都愛用石楠花插頭發,說看著不起眼,風吹雨打的也不蔫,像咱們這兒的女人——看著柔,骨子裏硬著呢。”
莉齊把木刻小盾放進圍裙兜裏,指尖隔著布料輕輕按了按小腹,那裏還隻是微微隆起,像揣了個小拳頭。她眼裏的光軟軟的,像被火烤化的蜂蜜:“那鳶尾呢?武庫門楣上插的那些幹花,總有人說看著提神。”
“鳶尾啊,”胖掌櫃往爐子裏扔了塊鬆木,鬆脂遇熱“滋滋”冒油,火苗“騰”地竄起來半尺高,映得他臉紅通通的,“那是自由的意思!老人們說,從前打仗的時候,咱們的人就插著鳶尾花衝鋒,說看見了這花,就知道為啥而戰了——不是為了搶地盤,是為了能像這花一樣,在自己的土地上隨便開。”他忽然歎了口氣,鐵釺在炭灰裏劃出個歪歪扭扭的圈,“我兒子要是還在,今年也該有你肚子裏這娃大了……他生前總說,等打贏了,就在村口種滿鳶尾花,讓過路的人一看就知道,這兒是咱們自己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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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房裏靜了下來,隻有火焰舔著木柴的“劈啪”聲,還有外麵青楊林偶爾傳來的鳥叫。莉齊忽然拿起塊麥餅,往上麵抹了厚厚一層酸漿果醬,遞到我手裏:“吃,酸的醒神,等會兒還要去查崗呢。”她自己也拿起一塊,小口小口地啃著,忽然笑了,眼裏的光像落了星星,“那要是生個男孩,就叫石楠,像石頭一樣結實,在哪都能紮下根;生個女孩,就叫鳶尾,像花一樣自由,想往哪開就往哪開。”
基蘭在旁邊使勁點頭,後腦勺的辮子甩來甩去:“這名字好聽!比我那‘基蘭’強多了,我娘說就是隨便起的,因為生我的時候窗外有隻灰雀蓋爾語‘基蘭’意為灰雀)。”他掰著手指頭算,“等打跑了英軍,我就去後山挖石楠苗,胖掌櫃你教我嫁接鳶尾花,咱們在武庫周圍種一圈,開花的時候肯定好看!”
“沒問題!”胖掌櫃拍著胸脯保證,圍裙上的麵粉都震掉了,“我還會做鳶尾花形狀的麥餅,用茜草汁染成紫色,到時候給娃當滿月禮,保證全村的娃都眼饞!”他忽然想起什麽,從爐邊的陶罐裏掏出塊油紙包,打開是幾塊褐色的糖塊,“這是麥芽糖,瑪莎嬸子讓我給你留的,說含著能止惡心。”
莉齊剛拿起糖塊,外麵就傳來盾隊的呐喊聲,“嗬嗬”的呼喝裏夾雜著英軍的驚呼,還有鐵器碰撞的脆響,顯然是科林他們得手了。莉齊往爐膛裏添了根細柴,火光映在她臉上,柔和得像融化的蜂蜜。“你說,”她輕輕轉動著手腕上的紅繩手鏈,鵝卵石在火光裏泛著溫潤的光,“等這娃長大了,會不會問咱們,當年為什麽要打那些穿紅製服的英軍?”
我咬了口麥餅,酸漿果醬的酸勁混著麥香漫開來,刺激得舌尖發麻。“會的。”我望著烤房門口晃動的光影,那裏有我們的影子,有火焰的影子,還有遠處盾隊衝鋒的影子,“他肯定會問,為什麽奶奶的手腕上有塊疤,為什麽爺爺的盾麵全是坑,為什麽村口的老楊樹下埋著那麽多槍。”
“那咱們就告訴他,”莉齊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像刻在石上的字,“因為我們想讓他像石楠花一樣,在哪都能紮根,不用怕被人拔起;像鳶尾花一樣,想往哪開就往哪開,不用怕被人掐斷。”她拿起那塊木刻小盾,貼在臉頰上,“告訴他,當年有很多人,像守護這朵石楠花一樣守護他,像期盼鳶尾花開一樣期盼他的自由。”
胖掌櫃往爐子裏又添了塊柴,火光照亮了他眼角的淚光,順著臉頰的溝壑往下淌,在下巴上凝成水珠。“對嘍,就這麽說。”他用袖子蹭了把臉,聲音有點哽咽,“還要告訴他,那些穿紅製服的不是什麽惡鬼,就是些想搶咱們土地的強盜,咱們打他們,不是因為恨,是因為愛——愛這片能讓石楠紮根、鳶尾開花的土地。”
烤房外,科林的大嗓門傳了進來,震得窗紙都嗡嗡響:“莉齊!我們把斥候趕跑啦!胖掌櫃,快烤十張麥餅!多加蜂蜜的那種!我們要慶祝——順便給未來的小勇士聽聽勝利的動靜!”
莉齊站起身,拍了拍圍裙上的麵粉,扶著我的胳膊往外走。陽光從武庫的氣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她的腳步不快,卻很穩,每一步都踩在光斑上,像踩在鋪好的花路上。經過牆角的火藥桶時,她忽然停住腳步,往每個桶上都插了朵石楠幹花——是從她圍裙兜裏掏的,花瓣雖幹,卻依舊挺括。
“瑪莎嬸子說,花能鎮住火藥的燥氣。”她輕聲解釋,指尖拂過花瓣,“其實我是想讓它們也知道,等打完仗,咱們就不用守著這些火藥了,該種些能開花的東西了。”
我忽然想起瑪莎嬸子昨天說的話,她給莉齊把脈時,望著武庫石壁上的鳶尾花刻痕,慢悠悠地說:“新生命就是新希望,但這希望不是憑空長出來的,是前人用血汗泡了土,用骨頭當了肥,才能讓花籽落進去的時候,知道往哪紮根,往哪生長。”此刻看著莉齊微微隆起的小腹,看著她眼裏映著的火光,突然覺得那些關於戰爭的疲憊和艱難,那些刻在盾牌上的傷痕、浸在火藥裏的歲月,都變成了腳下最肥沃的泥土,正孕育著破土而出的新芽。
石楠堅韌,鳶尾自由。這名字裏藏著的,不就是我們一直守護的東西嗎?
科林帶著盾隊回來了,每個人的盾牌上都沾著泥,卻笑得比陽光還亮。傑西舉著個繳獲的英軍頭盔,往裏麵塞了朵石楠花,說要當“戰利品花瓶”;湯姆則纏著基蘭,讓他教自己刻木盾,說要給未來的“小勇士”提前準備見麵禮。胖掌櫃在烤房裏忙得團團轉,麥餅的香氣飄出武庫,引得青楊林裏的鳥都落在牆頭,歪著頭往裏瞅。
莉齊靠在門框上,陽光落在她身上,像披了件金衣裳。她輕輕哼起蓋爾語的搖籃曲,是瑪莎嬸子教的,調子軟軟的,混著麥香和花香,在武庫的石縫裏漫開來。我知道,這歌聲裏藏著的,不隻是對一個新生命的期盼,更是對一片土地的承諾——隻要石楠還能在石縫裏紮根,鳶尾還能迎著風開花,我們就永遠有站起來的力氣,永遠有守護下去的勇氣。
那些藏在花籽裏的鋒芒,終將在未來的某天,長成能為這片土地遮風擋雨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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