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94集 洞中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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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爾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視線在石板上滋滋冒香的菌子和腳邊那個鼓囊囊的大包袱之間來回打轉,右手無意識地摳著粗布衣角,那打了補丁的邊緣被他拽得抽出好幾根線頭,在火光裏輕輕晃悠。
“嚐嚐吧,”羅傑斯把串著菌子的樹枝遞過去,火苗在他深褐色的瞳孔裏跳著舞,語氣聽不出太多情緒,“這灰頂傘菌再過會兒就涼透了,涼了會泛出點土腥氣,熱著吃最鮮。”
邁克爾遲疑著伸出手,指尖剛碰到燒焦的樹枝,像是被火星燙著似的猛地縮了一下,隨即才穩住心神,小心翼翼地接過來。他挑了點邊緣最嫩的菌肉放進嘴裏,嚼了兩下,忽然眼睛一亮,像是忘了方才的拘謹,連聲道:“哎?這菌子真鮮!比鎮上李記館子炒的還香!他們家廚子總說自己用的是山泉水,我看呐,不及這野地裏現摘的一半!”
阿金被他誇張的樣子逗得咯咯直笑,嘴裏塞得滿滿當當,說話都含糊不清:“那是,羅傑斯叔采菌子的眼光,在這一帶沒人能比!上次他還采著朵比我腦袋還大的雞油菌,熬湯喝鮮得人舌頭都要吞下去!”他說著又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大口,腮幫子鼓鼓的像隻正在囤糧的小鬆鼠,嘴角還沾著點菌子的油星。
邁克爾笑的時候,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被揉皺的紙,可目光掃過腳邊的大包袱時,那點笑意又倏地淡了,像是被風刮過的火星。他三口兩口吃完手裏的菌子,放下樹枝就下意識往包袱那邊挪了挪,粗糙的手掌輕輕搭在包袱繩上,指腹反複摩挲著那磨得發亮的麻繩,像是怕這東西長了腿跑掉似的。
基蘭把別在腰間的短銃往懷裏收了收,金屬外殼在火光裏泛著冷光,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你這包袱看著不輕,”目光落在那被麻繩捆得結結實實的包袱上,“裝了什麽寶貝,這麽寶貝?”
邁克爾的手猛地攥緊了繩結,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喉結又動了動:“沒、沒什麽寶貝,就是些進貨的樣品,怕路上磕碰,所以捆得結實些。”他說著往洞口瞟了一眼,太陽已經沉到西邊的山尖後頭,天邊堆著些橘紅色的雲,層層疊疊的,看著倒像是誰不小心打翻了染料缸,把半邊天都染透了。
“樣品?”羅傑斯往火堆裏添了根幹柴,火星“劈啪”濺起來,有些落在他卷起的褲腳邊,他也沒在意,“什麽樣品得用這麽粗的麻繩捆三層?莫不是怕路上掉出來?”他說著用樹枝撥了撥火堆,火焰騰地竄高了些,把邁克爾的臉照得更清楚了——他鬢角的頭發都白了大半,額頭上刻著深深的皺紋,可那雙眼睛裏卻藏著點說不出的緊張。
這話一出,邁克爾的臉騰地紅了,像是被火烤著了似的,連耳根都透著熱氣。“是、是些玻璃珠子,脆得很,稍微碰一下就碎,摔了就不值錢了。”他說著就想去解最外層的繩結,想掀開個角讓我們看,可手抖得厲害,那打了死結的麻繩半天沒解開,反而越拽越緊。
阿金看得急了,嘴裏的菌子還沒咽下去,含混不清地說:“我來幫你——”說著就往前湊。
“別碰!”邁克爾忽然喝了一聲,聲音又尖又急,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嚇了我們一跳。他自己也愣了愣,趕緊放緩語氣,幹笑著擺手,“不是不讓碰,是、是怕你手重,小孩子家沒輕沒重的,碰碎了……雖說不值錢吧,可也是我攢了半個月工錢進的貨。”他說著,目光又落回包袱上,像是在確認它還好端端地待在那裏。
基蘭的目光沉了沉,悄悄往我這邊靠了半步,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注意他左手。”
我這才看清,邁克爾藏在身後的左手袖口空蕩蕩的,顯然是沒有手臂的,可手腕處露出的皮膚有圈明顯的淺色印子,不像天生殘疾該有的樣子,倒像是長期戴著什麽東西磨出來的,那圈印子比周圍的皮膚白了好幾個度。而且他剛才急著喊“別碰”時,下意識抬的是左手,雖然空蕩蕩的袖口晃了晃,可那動作卻像是想伸出手去擋——一個沒有左手的人,怎麽會下意識用不存在的手去做動作?
羅傑斯像是沒察覺這異樣,依舊慢悠悠地添著柴,火光照在他臉上,一半亮一半暗:“天黑了山路不好走,你今晚就在這兒歇著吧,這山洞雖小,遮風擋雨還是夠的。”
邁克爾明顯鬆了口氣,連連點頭道謝,腰彎得像張弓:“那可太謝謝各位了,我這老骨頭,實在走不動了。”可他的眼神還是黏在包袱上,像是那包袱裏藏著他的命根子。等我們在山洞角落鋪好幹草準備歇下時,他非要挨著包袱睡,說“夜裏能聽著點動靜,別被野獸叼了去,我這小本生意,經不起折騰”。
夜深了,火堆漸漸弱下去,隻剩點紅光在灰燼裏明滅,像隻半眯著的眼睛。阿金早就抱著膝蓋睡熟了,呼嚕聲小小的,像隻小貓。基蘭靠在洞壁上,眼睛閉著,可我看見他的手指偶爾會動一下,顯然沒真睡,那隻握著短銃的手始終沒鬆開過。羅傑斯挨著我躺下,呼吸很輕,他忽然往我耳邊湊了湊,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他包袱底下有鐵聲,剛才他挪的時候我聽見了,不是玻璃珠子該有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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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一緊,想起傍晚時邁克爾把包袱拖進山洞的樣子,確實沉得很,落地時發出的是沉悶的“咚”聲,不像是玻璃碰撞的脆響。正想說什麽,忽然聽見邁克爾那邊有動靜——他沒睡,正窸窸窣窣地摸向包袱,手指在繩結上摸索著,像是在解繩結。
羅傑斯立刻按住我的手,指尖微涼,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我別動。火光雖暗,卻能看見邁克爾佝僂著背,頭湊近包袱,不知在做什麽,嘴裏還念念有詞,聲音低得像蚊子哼,斷斷續續能聽見幾個詞:“……快了……就快……”過了會兒,他從懷裏摸出個油布包著的小布包,借著餘燼的光翻開,裏麵不知是什麽東西,閃著點細碎的光。他盯著那東西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又小心翼翼地塞回懷裏,重新把包袱捆好,躺了下去。可他的呼吸卻變得急促起來,胸口起伏得很厲害,像是做了什麽重活。
基蘭不知何時睜開了眼,黑暗裏,他的目光和羅傑斯在半空中碰了一下,又迅速移開,像是交換了個無聲的暗號。洞外的風穿過樹林,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野獸在遠處嚎叫。我攥緊了羅傑斯白天遞給我的小石子——那是塊邊緣鋒利的燧石,他說“遇事別慌,手裏攥點東西能定心神”。
這一夜,誰都沒真睡踏實。邁克爾的呼吸時快時慢,偶爾還會突然驚醒,摸索一下包袱才又躺下。那包袱就像個定時炸彈,靜靜躺在山洞的角落裏,等著天亮後揭曉答案。而我們,隻能睜著眼睛,在黑暗裏數著灰燼裏的火星,等著第一縷光透進洞口——那時,或許就能知道,這神秘的邁克爾和他的包袱裏,到底藏著什麽秘密了。
天快亮時,阿金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說夢話:“菌子……還要吃……”逗得羅傑斯忍不住低笑了一聲,火光下,他的側臉輪廓柔和了許多。邁克爾被這笑聲驚醒,猛地坐起來,見我們都沒動,才又慢慢躺下,可那雙手,始終沒離開過包袱繩。
東方泛起魚肚白時,羅傑斯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去看看附近有沒有水源。”他往洞口走時,腳步很輕,卻在經過邁克爾身邊時,故意踢到了塊小石子,石子“咕嚕嚕”滾到包袱邊。邁克爾的手瞬間就按在了包袱上,直到羅傑斯走出洞口,他才慢慢鬆開,手心在衣角上蹭了蹭,像是出了汗。
基蘭低聲對我說:“他那左手的印子,像是長期戴鐵鏈磨的。”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那包袱的重量,裝玻璃珠子裝不了這麽沉。”
阿金這時醒了,揉著眼睛問:“你們在說什麽呀?邁克爾大叔醒了嗎?”話音剛落,就見邁克爾猛地坐起來,眼神警惕地看著我們,像是怕我們議論他。
羅傑斯很快回來了,手裏捧著幾片寬大的葉子,裏麵盛著些清水:“附近有條小溪,水挺幹淨。”他把水遞給阿金,又給了邁克爾一片,“洗把臉吧,清醒清醒。”
邁克爾接過葉子時,手又抖了,水灑出來不少,滴在包袱上,他趕緊用袖子去擦,那緊張的樣子,倒像是水會把包袱裏的東西泡壞似的。
太陽慢慢爬上山頭,光線透過洞口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斑。羅傑斯忽然指著邁克爾的包袱說:“這天亮了,路好走了,你這玻璃珠子要是真怕碰,不如我們幫你分分,大家一起帶著,能輕快點。”
邁克爾的臉瞬間就白了,連連擺手:“不用不用!真不用麻煩各位!我自己能行,能行!”他說著就開始捆自己的行李,動作慌亂得很,連阿金遞過去的烤菌子都沒接。
基蘭忽然站起身,擋在洞口:“別急著走啊,”他指了指邁克爾的左手,“我有點好奇,你這胳膊……是怎麽回事?看著不像天生的。”
邁克爾的身子猛地僵住,半晌才緩緩轉過身,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是突然蒼老了十歲:“是、是被機器絞的……在礦上……”他的聲音帶著哭腔,“老板跑了,沒給一分賠償,我隻能做點小生意糊口……”
“礦上?”羅傑斯挑眉,“哪個礦?三年前被封的黑風礦嗎?”
邁克爾的眼睛猛地睜大了,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處:“你、你怎麽知道?”
羅傑斯笑了笑,沒回答,隻是看向那包袱:“那礦裏出的不是煤,是鐵吧?”
這話一出,邁克爾“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眼淚混著臉上的灰水流下來:“我、我不是故意的……那鐵是我偷偷運出來的,我女兒等著錢治病……我沒辦法啊……”
包袱繩不知何時鬆開了,露出裏麵裹著的鐵塊,上麵還沾著些暗紅色的鏽跡——原來,他不是什麽貨郎,而是黑風礦的礦工,礦塌了之後,他偷偷藏了些礦石想換錢給女兒治病。
山洞裏靜了下來,隻有邁克爾的哭聲在回蕩。陽光透過洞口照在那塊鐵塊上,泛著冷硬的光,卻好像也沒那麽冰冷了。阿金忽然把手裏的菌子遞過去:“大叔,先吃點東西吧,會好起來的。”
邁克爾看著那串菌子,哭得更凶了。或許,這清晨的光,不僅照亮了山洞,也照亮了一個父親的無奈與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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