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城南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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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瑾怡的後頸骨縫還在發燙,像有團燒紅的炭塊嵌進了骨縫裏。
    她攥著腰間的骨尺,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是第七次鑒骨術異變,前六次都是驗屍時看見死者生前所見,可這次...她閉眼又睜眼,青石階上蕭鳴捧璽的畫麵仍在眼前晃,連他眼角那滴未墜的淚都清晰得可怕。
    \"蘇姑娘?\"張校尉的聲音帶著幾分猶豫,他伸手要碰她肩膀,又在半空中頓住,\"可是舊疾又犯了?\"
    蘇瑾怡深吸一口氣,喉間泛起鐵鏽味——是方才咬得太狠,舌尖破了。
    她搖頭,指尖輕輕拂過案上陳尚書留下的密報,\"趙禦史要拿慕容嫣的屍做文章,得先斷了他們的根。\"她抬頭時眼尾泛紅,\"去把孫秀才請來,再讓仵作房備齊工具。
    我要開棺再驗慕容嫣。\"
    張校尉應了一聲,轉身時官靴在青磚上磕出脆響。
    蘇瑾怡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蕭鳴離開時玄色大氅掃過門檻的弧度。
    案頭燭火劈啪爆開個燈花,她伸手撥亮,火光映得龍佩上的雲紋忽明忽暗——這是蕭鳴臨走前塞給她的,說\"若有危險,捏碎它\"。
    孫秀才來得比預想中快。
    這位留著灰白短須的老者推開府衙偏廳的門時,衣角還沾著夜露,\"蘇姑娘可是發現了新線索?\"他目光掃過她腰間的骨尺,\"昨夜老朽翻《宋氏驗骨錄》,見上麵記著"骨鳴則異變,血灼見先機",莫非...\"
    \"慕容嫣頸骨的折痕不對。\"蘇瑾怡打斷他,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骨尺,\"上月驗屍時我隻當是勒痕,可方才陳大人說他們要推她為前朝公主——公主若自縊,頸骨該有向後的挫裂傷,而她的折痕是從左至右斜切。\"她抓起桌上的狼毫在紙上演算,\"這說明凶手是左利手,且行凶時站在死者右側。\"
    孫秀才的眉毛猛地一挑:\"沈知縣正是左利手!\"
    \"所以他們要急著開城放流民。\"蘇瑾怡將紙團狠狠揉碎,\"等流民湧入,再把慕容嫣的屍抬上城樓,說"前朝遺脈顯靈",到時候...蕭鳴找鳳璽,我得先拆穿這具屍的謊。\"她突然頓住,望向窗外被雲遮住的月亮,\"張校尉呢?\"
    \"在偏院點兵。\"孫秀才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見張校尉正站在棗樹下,火把映得他腰間的橫刀泛著冷光,\"蘇姑娘可是要...\"
    \"去城郊義莊。\"蘇瑾怡扯下案頭的披風裹在身上,骨尺貼著腰腹,燙得幾乎要燒穿裏衣,\"慕容嫣的棺槨停在義莊西角,我要當麵戳穿他們的偽證。\"她轉身時帶翻了茶盞,琥珀色的茶湯在青磚上蜿蜒成河,\"孫先生留在這裏,若有外臣求見,隻說我去查案了——若蕭公子回來...\"她喉結動了動,\"告訴他我在義莊等他。\"
    出府衙時起了風。
    張校尉牽來的青驄馬噴著白氣,馬鐙上還沾著未擦淨的泥。
    蘇瑾怡翻身上馬,餘光瞥見街角有個穿灰布衫的身影一閃——是趙禦史的家仆。
    她握緊韁繩,對張校尉道:\"繞後巷走。\"話音未落,馬蹄已濺起一片碎冰。
    義莊的門虛掩著,門縫裏漏出一線昏黃。
    蘇瑾怡跳下馬時,後頸的灼痛突然竄上頭頂,她踉蹌一步,眼前又閃過那幅異象:蕭鳴站在青石階上,鳳璽在他掌心泛著幽光,而他身後的朱門正滲出暗紅的血。
    \"蘇姑娘!\"張校尉扶住她,刀已出鞘三寸,\"裏麵有動靜。\"
    蘇瑾怡按住他的手腕,\"是守靈的。\"她從袖中摸出火折子,借著火光看清門楣上的符紙——是沈知縣府裏的道婆畫的,朱砂暈染得像血。
    推開門的瞬間,腐肉混著檀香的氣味撲麵而來,蘇瑾怡的胃裏一陣翻湧——慕容嫣的棺槨就在正中央,棺蓋斜倚在旁,屍體不見了。
    \"他們提前動手了!\"張校尉的刀嗡鳴著出鞘,\"我這就去追——\"
    \"等等。\"蘇瑾怡蹲下,指尖拂過地麵的拖痕。
    那痕跡從棺前延伸到門口,深淺不一,\"抬屍的人有三個,其中一個是瘸子。\"她指著地麵的半圓凹痕,\"左腳著力輕,鞋跟磨得薄。\"她突然抬頭,\"趙禦史的管家是不是瘸了條腿?\"
    張校尉瞳孔驟縮:\"是!上月他墜馬傷了左腿!\"
    \"追東門外。\"蘇瑾怡轉身就跑,骨尺燙得她直咬牙,\"瘸子走路慢,他們要在十五夜前把屍運上城樓,現在肯定往東城趕!\"
    兩人翻身上馬時,遠處傳來三更梆子聲。
    蘇瑾怡的馬跑得比風還快,鬢角的珠釵被風吹散,碎發糊在汗濕的臉上。
    她望著前方忽明忽暗的燈籠,忽然勒住韁繩——前麵的岔路口,七八個黑衣人影正抬著塊油布,油布下凸起的形狀,正是人的輪廓。
    \"放下屍體!\"張校尉大喝一聲,橫刀攔在路中。
    為首的黑衣人猛地轉頭,月光照亮他臉上的刀疤——是錢統領,墨無痕的親信。
    \"蘇仵作倒是眼尖。\"錢統領陰惻惻一笑,抬手打了個呼哨,周圍的屋頂瞬間竄出十幾道黑影。
    蘇瑾怡的後頸又開始發燙,這次她看清了:左邊第三塊瓦下藏著人,右邊樹後有刀光。
    她猛地拽住張校尉的胳膊往旁一撲,一支淬毒的弩箭擦著他的耳際釘進樹幹。
    \"用骨尺!\"張校尉滾進草叢,反手甩出三枚飛鏢,\"他們身上有玄冥閣的標記!\"
    蘇瑾怡摸出骨尺,指尖剛觸到尺身,眼前就浮現出黑衣人下一步的動作:拿短刀的要刺她右肋,使鎖鏈的會纏她的腳。
    她旋身避開短刀,骨尺重重敲在使鎖鏈者的手腕上,隻聽\"哢嚓\"一聲,那人大叫著跪倒在地——尺身嵌著的人骨碎片,正紮進他的脈門。
    錢統領見勢不妙,揮刀砍向油布。
    蘇瑾怡心下一緊,撲過去抱住他的腰,兩人滾進路邊的雪堆。
    她的額頭撞在石頭上,血順著臉頰流進嘴裏,卻看見錢統領腰間掛著個青瓷瓶——瓶身刻著玄冥閣的鬼麵紋,和她在墨無痕手下屍體上見過的一模一樣。
    \"蘇姑娘!\"張校尉的刀架在錢統領頸間,\"說,墨無痕在哪?\"
    錢統領突然咧嘴一笑,嘴角滲出黑血。
    蘇瑾怡瞳孔地震,她扯開他的衣領,隻見心口處有個青紫色的蝴蝶印記——玄冥閣的毒蠱,一旦被擒就會反噬。
    她摸向他懷中,果然掏出半卷密信,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十五夜子時,開東三門,引流民入,以鳳璽啟...啟...\"
    後麵的字被血浸透了。
    蘇瑾怡攥緊密信,抬頭看向張校尉:\"去城南廢棄倉庫,墨無痕肯定在那。\"她扯下披風裹住慕容嫣的屍體,\"你帶屍回府衙,我去會會這位閣主人。\"
    \"不行!\"張校尉按住她的肩膀,\"太危險了!\"
    \"危險?\"蘇瑾怡抹去臉上的血,笑了一聲,\"我連死人都不怕,還怕活人?\"她翻身上馬,馬蹄濺起的雪沫打在張校尉臉上,\"若我子時未歸,就燒了龍佩——蕭鳴會來的。\"
    城南倉庫的門鏽得厲害,蘇瑾怡推了半天才擠進去。
    黴味混著檀香撲麵而來,她借著月光看見正中央擺著張檀木案,案上供著塊褪色的鳳紋錦帕——前朝皇後的信物。
    \"蘇姑娘來得巧。\"陰惻惻的聲音從二樓傳來,墨無痕倚著欄杆,手中把玩著枚青銅鈴鐺,\"本以為要等到十五夜,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了。\"
    蘇瑾怡的骨尺突然燙得驚人,她抬頭,看見二樓陰影裏站著十幾個持劍的死士。
    墨無痕的鈴鐺輕響,死士們同時邁出一步,鞋底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聲響。
    \"你要鳳璽。\"蘇瑾怡盯著他腰間的玉佩——和蕭鳴的龍佩是一對,\"你要雙璽啟禁忌之力,對不對?\"
    墨無痕的瞳孔縮成針尖,\"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見過。\"蘇瑾怡摸出那半卷密信,\"錢統領的信裏寫了。\"她向前一步,\"但你猜錯了,蕭鳴不會帶鳳璽來——他早就識破了你的局。\"
    \"那更好。\"墨無痕輕笑一聲,鈴鐺聲驟然急促,\"殺了她,把屍吊上城樓,就說前朝公主顯靈...啊!\"
    他的話戛然而止。
    蘇瑾怡轉頭,看見蕭鳴站在倉庫門口,玄色大氅上沾著血,手中捧著枚玉色溫潤的玉璽——正是她異象裏見過的鳳璽。
    \"蕭鳴!\"她脫口而出,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蕭鳴抬眼望她,眼角果然有淚。
    他舉起鳳璽,月光透過玉身照在墨無痕臉上:\"你要的,在這。\"
    墨無痕撲過來的瞬間,蕭鳴反手將玉璽砸向地麵。
    蘇瑾怡驚呼一聲,卻見玉璽落地處騰起一陣青煙——哪裏是真玉璽,分明是塊裹了玉粉的陶土。
    \"你!\"墨無痕踉蹌著後退,撞翻了供案。
    錦帕飄落時,露出下麵的密道入口。
    \"玄冥閣的禁忌之力,藏在地下。\"蕭鳴抽出腰間的劍,\"但你等不到了。\"
    蘇瑾怡這才發現,倉庫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是張校尉帶禁軍到了。
    墨無痕的死士們見勢不妙,紛紛後退。
    墨無痕突然大笑,從懷中掏出個瓷瓶灌入口中:\"想審我?做夢!\"他的皮膚迅速發黑,\"記住了,真正的計劃才剛開始...\"
    話音未落,他已倒在地上。
    蘇瑾怡蹲下身,從他手中扯出半張紙條,上麵寫著:\"雙璽合,鬼門開,十五夜,血漫城...\"
    \"走!\"蕭鳴拉住她的手往外跑,\"禁軍雖然到了,但玄冥閣的暗樁還沒清完。\"
    蘇瑾怡跟著他跑出門,夜風吹得她打了個寒顫。
    她回頭望向倉庫,卻見密道裏滲出縷縷黑霧,像有無數隻手要抓住他們的腳踝。
    \"蕭鳴,那密信裏說...\"
    \"先回府衙!\"蕭鳴的手緊了緊,\"後麵有動靜!\"
    蘇瑾怡豎起耳朵,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像是無數人正踩著碎冰,朝他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