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村。
    簡伊二人來到孟德本的農家院子。
    院內一片死寂，除了大門上和院內大槐樹上的白布迎風舞動的聲音，竟沒有一絲聲音。
    天已微微擦黑，王氏靠坐在棺材前，枯槁得如秋季裏散落的樹葉。直到簡伊和烏恩進了院子，來到她麵前，她依舊沒有一點反應。
    “你們是何人？來我家做什麽？”不等簡伊開口，七歲的長子玉兒擋在王氏麵前，手裏還握著一根掃把。
    簡伊蹲下來，拉過孩子的手，溫柔問道，“可吃過飯了？餓了嗎？去和弟弟妹妹吃些東西。我和你娘有話要說。放心，不會傷害你娘親。”
    說完，烏恩上前，她手裏提著籃子，包子的香味瞬間鑽入了玉兒的鼻子，他卸下警惕，猶豫道，
    “真的？你們不會像大伯他們一樣，欺負我娘？”
    簡伊點頭，烏恩也道，“當然真的，主子心善，看不得好人被冤枉，自會幫你娘親。”
    說著，便拉著玉兒進屋了。
    “要如何安葬孟大人？真如官府所言，扯一張席子，草草埋在後院？”簡伊問道。
    王氏這時才有了反應，她抬起紅腫的雙眸，她認出是簡伊。她沒起身見禮，布滿血絲的眼中閃過怨恨，“不！夫君是冤枉的。不能如此對他，任何人都不能！”
    說著，她抓起地上的掃把，指著簡伊，“你們又來要幹什麽？”
    簡伊抓住了掃把，蹲在她身邊，“晚兩日安葬，我有辦法讓壞人落網，孟大人便可光明正大葬回孟氏祖墳。”
    王氏聽聞，努力睜大她核桃大小的眼睛，目光盡是懷疑，“真的？”
    簡伊鄭重點頭，“真的！我若欺你，不得好死。”
    王氏慌忙跪伏在地，連連磕頭，“皇子妃如能如此，我王鳳蓮此生甘願當牛做馬，結草銜環，報皇子妃恩情！”
    簡伊扶住她的手臂，攙扶其起來，“我有法子，可讓凶手自行暴露身份，但需要孟夫人以身犯險，你可願意？”
    “民婦不怕犯險，隻要能抓住真凶，別說犯險，就是要我的命，我也願意。”王氏聲音堅毅，抓住簡伊手臂的雙手不自覺微微收緊。
    “好！”簡伊道。
    ......
    從孟德本家院子出來，已月上柳梢了。回到縣衙，蕭霽月已梳洗完畢，在床上翻著本兵法。
    “殿下身體可好了些？”簡伊問道。
    “嗯。”蕭霽月回應，並不再多說。
    “你......不開心？”簡伊又問。
    “嗯。”
    簡伊笑了笑，便也不再多言。她拿出筆和紙，坐在桌邊開始寫起來。即便蕭霽月失憶後對自己態度大變，但簡伊依舊守著他們相處的默契，不爭吵，不窺探對方內心，亦不去關心。成年人的距離，相遇打個招呼就夠了。
    翌日早，簡伊和蕭霽月去了田裏。田間形勢一片大好。
    “殿下！這蝗蟲已所剩無幾。在下以為，今晚鴨軍再吃一頓，明日恐怕餓肚子了。”餘杭刺史畢先道。
    “哈哈哈......”方興言哈哈大笑，那聲音爽朗得如洪鍾，很難想象，就是他三天前被氣得昏了過去。
    “那今日便奏報皇上，蝗害已解除了吧。”簡伊開心。
    “折子老夫一早就在這地壟溝裏寫了，已經八百裏加急直奔京城！”方興言道。
    蕭霽月點頭，“方大人用心了。”又看向簡伊，“前兩天你說的要安置鴨軍，現在可想好了？”
    簡伊點頭，“法子是有了，還要和商行商量下。”她轉身，正好瞧見曹勝人帶著兩個衙役，遠遠地走來。
    簡伊熱情地揮手，大聲道，“曹大人，過來，這裏！”
    現場的氣氛驟然冷了一分，李其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方興言也沉下了臉，畢先麵色未變，沈慕楓則目光在眾人間遊走，他亦看出了端倪。
    曹勝人走近，拱手給各位大人見禮。他依舊如往常般笑意盈盈，隻是那笑容有些刻意。
    “曹別駕，正要找你呢。這事，非你幹不成。”簡伊麵帶微笑，語氣熱絡。
    “皇子妃盡管安排！”曹勝人道。
    “你看，這蝗蟲所剩無幾，今日方大人已奏請過朝廷，治蝗成功。為百姓幹了這麽件好事，陛下封賞暫且不說，咱們自己可要慶祝下。”
    簡伊說著，眼睛盯著曹勝人，她似乎在他眼裏看到怨恨，又似不安。但他仍舊熱情回應，“皇子妃所言極是，自是該慶祝。”
    “那就要麻煩曹別駕了。”簡伊拍拍他的肩膀，“組織個酒席吧，咱們這些人，再加上上次茶話會的那些商行的人。還是在於杭茶樓，那裏的花廳寬敞，茶點精致，景色也好！......”
    簡伊又講了一堆雨杭茶樓的好，但曹勝人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拿出嫻熟的職業性微笑，拍了拍胸脯，道，
    “一切包在下官身上。”
    說完，他作揖告退。
    “皇子妃做如此大的動靜，可是有何大事？”方興言問道。
    蕭霽月微笑搖頭，“本殿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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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伊一笑，態度故作調皮，“什麽也瞞不過方大人。”
    說著，她從懷裏掏出兩張紙，給蕭霽月和方興言一人一張。隻要這兩位同意，她的鴨子生意便妥了。
    “殿下，方大人，這是我做的鴨子安置方案，請過目。如果沒什麽問題，今日午宴便和商行的老板們商量下，看看哪些人願意來做。當然，若是殿下和方大人想做，亦歡迎。”
    方興言看著簡伊，繼而又去看鴨子方案。他腦子裏突然浮現幾個字，“封王拜相”，怕說得就是這種人吧。什麽事情都能提前想到個五六七八步。連他這個尚書左仆射都不得不佩服。
    簡伊見二人看得仔細，便隨意去田間溜達，烏恩緊隨其後。見四下無人，便道，
    “你去看看王氏，安頓好了沒？如都妥當了，把她帶去餘杭茶樓。告訴風行，無論如何，要讓曹勝人換上便服，以方便王氏指認。”
    “是！”烏恩領命告退。
    簡伊又轉了好一會，才回到田間，方興言、蕭霽月，包括畢先、李其、沈慕楓等人正在熱烈討論著鴨子的安置計劃。他們有人提出了問題，又彼此討論解答完了，等簡伊過來，竟然沒有什麽異議，全數通過了。
    “皇子妃年少卻謀略周全，實屬難得！”方興言歎道。
    “大人過譽了。滅蝗隻是第一步，鴨子安置，以及後麵應對糧食不足，都是殿下此次前來餘杭要解決的。能盡綿薄之力，實屬簡伊的榮幸。”
    “皇子妃大才，若是男子，必將出將入相！”方興言讚道。
    簡伊含笑。蕭霽月與有榮焉，嘴角不由得牽起。突然，他腦中閃過一個聲音，“本人靈心慧性，殿下若得在下輔佐，必將如願以償。”
    那聲音亦如簡伊一般清脆張揚，他努力想看那人的臉，那臉卻如同在晨霧之後，怎得都看不真切。
    蕭霽月扶住額頭，腦袋隱隱作痛，不敢再想。
    而簡伊，此刻正如獵人般，迫不及待地等待獵物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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