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簌簌撲在牛皮帳篷上，喬菁菁裹著狐裘踏入俘虜營時，正撞見數十個燕軍將鐵鍋砸向守衛。
    “都讓開！”
    喬菁菁掀開俘虜營鐵門時，一柄短矛擦著她耳畔飛過，深深釘入門柱。玄一拔劍欲擋，卻被她按住手腕：“把甲胄卸了。”
    火光裏人影幢幢，有個赤著上身的漢子正舉刀嘶吼：“橫豎都是死，不如拚了這條命！”
    “諸位！”清淩淩的嗓音穿透風雪。
    騷動驟然凝滯。戰俘們轉頭望去，隻見雪幕中站著個雲鬢微亂的少女，素色鬥篷被火把映得泛金，眉眼卻比簷下冰棱更清冽。她身後侍衛要拔劍，卻被她抬手按住。
    “縣主不可！”玄一急得額角青筋直跳，卻見那纖瘦身影徑直走向暴動中心。
    方才叫囂的燕軍將領王賁橫刀在前，刀尖猶自滴血：“梁國妖女！要殺便殺，耍什麽花招？”
    喬菁菁忽然解開狐裘係帶。雪粒灌進脖頸激得她輕顫，卻將貂絨大氅輕輕覆在個蜷縮發抖的少年俘虜身上：“聽聞貴軍三日未曾同意換藥？”
    她指尖拂過少年潰爛的箭傷，轉頭吩咐：“取三十壇燒酒、百匹紗布來。”
    “惺惺作態！”王賁一腳踢翻藥箱，陶瓶碎裂聲裏混著他暴怒的吼叫：“你們梁人屠我兄弟時可不是這副嘴臉！”
    喬菁菁倒是沒有生氣，又讓士兵提了幾個大木桶進來，道：“冰天雪地的，大家不想來碗熱湯麽？”
    “都喝點吧，不然哪來的力氣罵人泄憤呢？
    這話一出，戰俘們麵麵相覷，有幾個本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王賁臉色鐵青，卻也無法阻止手下人蠢蠢欲動。
    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湯被抬了進來，濃鬱的香氣瞬間彌漫在空氣中。
    方才還在叫罵的俘虜們喉頭滾動，有個半大少年忍不住往前蹭了半步。
    喬菁菁親自舀了一碗湯，遞給王賁：“王將軍，嚐嚐吧，這湯可是用營裏最好的食材熬製的。”
    王賁冷哼一聲，卻還是接過了湯碗，喝了一口後，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其他戰俘見狀，也紛紛上前領取熱湯，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喬菁菁接著說：“我知道你們心中有恨，但冤冤相報何時了。若你們願意歸順梁國，我保證會善待你們，讓你們有飯吃，有衣穿，還能與家人團聚。”
    戰俘們交頭接耳起來，王賁握緊了手中的刀，他將碗重重砸向地麵，怒道：“一碗湯，幾句話就讓你們動心了？全特麽是孬貨！”
    喬菁菁看了眼王賁，明白此人是關鍵。便道：“王將軍如此英勇，可敢回答我三個問題？”
    王賁愣了一下，隨即冷笑：“有何不敢！你盡管問！”
    喬菁菁目光平靜，問道：“第一，你可知燕軍此次南下，百姓死傷多少，家園被毀幾何？”
    王賁沉默片刻，咬牙道：“戰爭哪有不死人的。”
    喬菁菁又問：“第二，你若繼續抵抗，是能改變燕軍戰敗的結局，還是能讓死去的兄弟複生？”
    王賁臉色漲紅，卻無言以對。
    喬菁菁接著說：“第三，若歸順梁國，你能保手下兄弟平安，還能有機會回家與親人團聚，何樂而不為？”
    王賁緊握的刀慢慢鬆開，他環視一圈手下兄弟，他們眼中多了猶豫。
    喬菁菁稍稍停頓了一下，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接著說道：“最後，我想再問問在場各位，你們當初參軍是何因由？我想，你們當中應該還有很大一部分人尚未成家立業吧。既然你們當初並非自願參軍，那麽現在有一個如此好的機會擺在你們麵前，可以讓你們吃飽穿暖，與家人團聚，你們為何卻不願意接受呢？難道僅僅隻是因為害怕背負上賣國的罵名嗎？”
    她的話如同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這些戰俘們的心上，讓他們無法回避這個問題。
    戰俘們麵麵相覷，彼此交換著複雜的眼神，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事實上，正如喬菁菁所說，他們之中確實有一大半人都是被迫入伍服役的。
    當時戰事緊張，兵員緊缺，許多人都是在剛剛成親之後，甚至連新婚之夜都還沒來得及度過，就被強行抓走充軍了。
    喬菁菁似乎看穿了他們的心思，她繼續說道：“其實，沒有人會責怪你們投靠大梁。如果你們能夠親眼看到襄城的百姓是如何夾道歡迎我大梁的軍隊，你們就會明白，我大梁與大燕之間到底有什麽不同。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他們並不會在意誰來執掌政權，他們真正關心的，隻有誰能夠讓他們填飽肚子，誰能夠讓他們過上安定的生活。”
    她走到木桶邊，盛起一碗湯遞給一個腿腳不便的戰俘，“襄城糧倉存著燕國去年秋稅的三成，這本該是你們的口糧。”
    她突然提高聲量，“可知為何到了大梁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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