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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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則不為人知但卻廣泛流傳的故事,一個轉瞬即逝但卻無窮無止的生命,背負著生存的希望與毀滅的災厄,帶著神明的祝福與惡魔的詛咒,曆經十六個春秋和千百次的輪回,一次次的迎來重生,一次次的麵對死亡,這便是“火之魔女”永不休止的傳說……
少女捧著書本依偎在老者的膝前,逐字閱讀著這段屬於她的故事……
你不過是神明們棋盤上諸多棋子的一個,你迄今為止的生活也隻不過是神明們精心策劃的演繹,你存在的意義就是充當神明們對抗敵人的武器,而你如今的存活也正是得益於神明的庇護,你所作出的抉擇也不再必要,因為你無論做出何種選擇,都無法掙脫命運為你定製的枷鎖。
“這個故事需要一個結局。”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嗯。我已有所覺悟,您大可放心。”
“那……便去吧。”
老者聞言後安心地閉上了雙眼。膝前的少女合上了手中的書本,輕輕地放在老者的懷中,拭去眼角的淚後,轉身離開。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房間內閃爍的燭光隨著少女的離開也一點一點的燃盡,老者的身體漸漸化為光芒融入到了窗外的光柱之中。
少女輕輕地關上了門。順著螺旋的樓梯來到塔頂。她抬頭看向天空,這白色的光柱內是這個世界僅存的星空了。
眼中熟悉的景象令少女不禁攥緊了手中已被鮮血染紅的紗布。時至今日,她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不過是充當神明們的工具,但她已經支付了重生的代價,脫離了棋局,剩下的就是要和操縱她生命的神明們徹底決裂!
少女將目光投向手中的紗布。這不止是禁錮她的枷鎖,也是保護她生命的鎧甲,但此刻這就是她最有力的武器。燃燒的火焰化作獵弓,灼熱的冰晶將仍在滴血的紗布層層包裹,化作一支鋒利的箭矢。
“是時候了……”
赤紅色的烈焰自塔頂噴發而出,衝破了圍繞寶塔的白色光柱,化作一朵熾熱的冰蓮。少女舉起手中的獵弓,對準遠方雷霆下的光點。冰蓮緩緩綻放,隕落的冰晶化作火星將大片的森林化作火海,被禁錮的魔龍掙開了束縛終生的枷鎖。
“汝當真要與餘為敵?”
“怕死的人可不配活著!”
巨龍的咆哮蓋過了惡魔的低語,少女睜開雙目,直視遠方襲來的雷霆。她鬆開弓弦,箭矢猶如流星般射出。所經之處,無論山穀,無論河川,無論森林,無論火海,萬物盡數化為堅冰。
一聲響雷之後,灼熱的冰矢與冰冷的雷霆對撞在一起,散發出刺眼的光芒。光芒一時充滿了整個阿瓦隆,同時又在中心處引發了一場爆炸。如果你可以想象一片森林的樣子,那麽現在你就可以知道爆炸的威力究竟為何。爆炸將一整片茂密的森林永遠的烙印在大地之上,而被爆炸波及的大地,即使閉上眼站在那裏,也已然能感覺出麵目全非。
但萬事萬物皆有終焉,先前專橫的光開始柔化,箭矢的上附著的冰晶漸漸脫落,褪去冰冷的外殼,化作灼熱的烈焰將阻擋的雷霆擊穿!粉碎!再焚毀!
縱使相隔千裏,已然化作烈焰的箭矢仍然精準了擊中了她的目標,將暴君的冕冠射落。無論是在什麽時代,對於一個帝王來說,冕冠永遠都是榮耀的象征,是不可分離的存在,對惡魔來說也不例外。
冕冠被擊落的惱怒與身體被烈焰炙烤的痛苦讓這個殘酷的暴君發出了駭人的咆哮,同時力量的流失與聖光的灼燒也令他虛弱不堪。帝王拚命地去試圖驅動胯下魔獸撿起隕落的冕冠,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行刑人已經隨著雷聲的散去悄然到來。
眼看即將成功之際,一道挾裹著紫黑色火焰的長槍刺中了他胯下的魔獸。伴隨著一聲慘烈的哀嚎,彌漫的黑雲停止了擴張,如山嶽般巨大的魔獸倒在了泥潭中。
“將軍了!”
於紅蓮業火中複蘇的少年重新站在了帝王的麵前,但此刻他的身份不再是帝國的反叛者,而是這位帝王的處刑人。
“汝竟已掌握複生之法?”
帝王難掩心中的震驚。複生之法是他終其一生都想追求的事物,為此他可以獻上能獻上的一切。
“讓您失望了,我的心髒可不在那裏。”
少年收回那把隻屬於他那把仿造的長槍,雖是贗品但紅蓮業火的加護已然讓這把槍具備了將這名為恐懼的怪物再度封印回永恒凍土之下的力量。他一躍而起來到魔獸的屍體之上,毫不猶豫的用長槍貫穿了帝王的身軀,再將這個屠戮無數的暴君從王座之上踢倒下來。
“……帕格羅斯……未曾設想,千萬年後,餘又被汝這廝所算計……”
最後的氣力讓帝王支撐起自己龐大的身軀,半跪在大地之上。
“那家夥讓我給你帶句話,說想聽聽你臨死前的祈禱。”
“……就算餘再怎麽落魄,也不會向汝這背叛始祖之人屈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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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麽遺言嗎?”
大勢已去的帝王已然明白當前的局勢,如今失去力量的他隻是待宰的羔羊。
“汝既為戰勝者,自當有權取走餘的一件信物。”
“我可沒有這個興趣!”
“餘並非為汝陳述……此乃餘之創造者的定則,乃惡魔間的契約。”
“那就交出你的書庫吧。”
盡管貴為帝王,但作為戰敗者,同時也作為最虔誠的信徒,他仍然交出了自己最貴重的寶物。不過身為一國之主的尊嚴令帝王拒絕接受引頸受戮的死法,他要選擇帝國最尊貴的方式來為自己處刑。
“阿納斯塔西亞……餘的孩子,餘的明珠……餘沒能為你尋得複生之法……但餘向你保證,餘的愛永遠隻會給予你一人。終有一日,始祖會再次將餘喚醒……在此之前,餘會永遠在這冰靈柩之中與你共同長眠於凍土之下……”
隨著最後一個字音從帝王空洞的軀殼中發出,他已將自己的身軀完全地凍結在堅冰之中,再度長眠於親手鑄造的冰之靈柩。哪怕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隻要萬物心中仍存有恐懼,皇帝便永遠不會消失。
無論身處何界,所有的生物在深感恐懼的時候會想起這個屠戮無數生靈,取樂於嚴刑拷打的惡魔——紮博爾戈泰蘭特。
所有生物都會害怕這個恐怖的惡魔,但在成為暴君之前他也是一位值得敬畏的征服極北之地的帝王,一個值得尊敬的為愛女不惜放下一切的父親——弗拉基米爾伊凡。
他是一個矛盾的存在。既是一位仁慈的帝王,也是一位殘酷的暴君;既是一名虔誠的信徒,也是一個無辜的怪物;既是一名溫柔的父親,也是一個恐怖的惡魔。
世界或許會憐憫那個無辜的怪物,但永遠不會寬恕這個恐怖的惡魔……
恐懼的硝煙已然漸漸飄散,黑雲散去,風暴停息,烈火熄滅,微光消逝,紅蓮凋零。於災難中幸存的阿瓦隆將再度迎來黑暗後的曙光。
此刻的天空,黑雲仍未完全散去,而是聚集在天邊,像是浸出了血,將黎明染成了淡紅色。少年撿起冰雪中的鑰匙以及身旁那條被鮮血徹底染紅的紗布,他看向盡頭凋零的紅蓮,穿過藍色的門扉,站在焚毀的寶塔旁,走上螺旋的樓梯,來到星空之下。
“來的有些晚了呢。”
少女披發坐在塔頂的邊緣,靜靜地等待著世界對她的懲罰。
“……”
“愣在那裏幹什麽?是欺負我站不起來了嗎?”
聞言,少年走到少女的身旁,靜靜地坐下,看向少女右手上仍在滴血的傷口。
“和惡魔合作的感覺怎麽樣?”
“糟透了……”
或許是過度的疲憊,二人的臉上都沒有任何明顯的表情,隻能依稀從語氣中感受到他們對於彼此的感情。
盡管相識的時間不長,但無論是曾經的過往產生的共鳴,還是旅途中的關照與契約,都讓他們對於彼此有了特殊的感情。也正因如此,他們也選擇將自己本來的樣子展示給彼此。
“你果然還是不會討女孩子歡心,難怪米婭她誤會了你這麽長時間?不過說來也真是奇怪,你的臉竟然比我想象的還要稚嫩。”
少女的雙瞳始終注視著少年的臉龐,兩人就這樣對視著,仿佛是從眼中讀出對方心中的故事。
“讓你見笑了。你的眼睛也比我想象的要溫柔。 ”
“溫柔?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說起來,小的時候母親就說我的眼睛像她,說能發現別人察覺不到的事物,能看出人們的善惡,不然她也不會發現父親隻是因為餓了很久才看起來像一個小偷。要是母親能活到今天,不知道見到你的時候又會給出什麽特殊的評價。”
“她會滿意她女兒看中的人的。”
“你總算說了句像樣的話。她當然會滿意的,因為我的經曆可比她豐富多了,我可是死過一次的魔女啊。真是奇怪,明明我一直都在抗拒,師父他也讓我盡可能的克製,為此他才給了我那條紗布,說隻要我一直戴著就可以永遠和一個正常的女孩兒一樣,擁有一個平靜的生活。”
“那你現在後悔嗎?”
“後悔?不。就像你說的那樣,怕死的人可不配活著。何況我已經輪回千百次了,死亡,早就不是什麽新鮮的事情了。”
“我隻是不理解,為什麽他們選擇的就一定是我!為什麽我隻能活到十六歲!為什麽我要背負這些不屬於我的東西!為什麽我才等到你……”
說到此處,少女突然哽咽了,但此刻她終於能吐露出心聲,也終於能讓眼淚從眼角痛快的流下了。而少年則一直沉默著,盡管他很同情少女的遭遇,但他做不到感同身受。
就像師父和他說過的那句話一樣,有的人是要努力讓自己成長的,而有的人則是生來就要證明自己的。哽咽了許久後,少女也似乎是沒有了過多的力氣,不再抽泣。她沒有拭去臉上的淚水而是緊緊握住身旁少年的手。
“你還欠我一個契約吧。”
“啊……”
“請你答應我兩件事情。”
“說吧……隻要是我能辦到的我都會答應你。”
“請你為我在這裏立一個墓碑,就立在這座塔頂,不需要墓誌銘。”
“我答應你……”
“第二件……”
少女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鬆開手,一把抱住身旁的少年。
“就請你……永遠的記住我……”
“我以八尺瓊信之名……與你結契!”
“那……再會了……”
天邊的黑雲完全散去,黎明的曙光灑到每一寸土地,為阿瓦隆抹除了一切不該存在的東西,回到了它原本的模樣。
“再會了……埃莉。”
少年起身,將手中的紗布攥的更加用力。他如一尊石像矗立在這座廢墟之上,麵向不屬於他的朝陽,掩住臉龐,無聲的哭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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