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撿到一隻小小嬰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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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的嚴寒被正月的料峭春風稍稍驅散,雲深不知處覆壓的厚雪悄然消融,露出底下蒼翠的鬆柏和濕潤的青石板路。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解凍的清新氣息,也彌漫著一種蓄勢待發的忙碌。
    各世家派來聽學的弟子,已陸續抵達山下的彩衣鎮,隻待明日吉時,正式拜山入雲深。
    藍家作為東道主,更是嚴陣以待。盡管五大世家的格局已因神魔井一役而徹底傾覆——囂張跋扈的岐山溫氏元氣大傷,內部傾軋不斷,早已不複當年“百家之首”的威勢,此次聽學竟也派了人來,雖隻是幾個旁支子弟,態度卻收斂了許多;蘭陵金氏自金光善死後便江河日下,金夫人勉力支撐,此次派來的隊伍也顯露出幾分外強中幹的窘迫;至於雲夢江氏,更是徹底淪為末流,虞紫鳶守著蓮花塢殘破的基業,滿腔怨恨無處發泄,聽聞此次也派了江澄和江厭離前來,不知存了什麽心思。
    真正能撐起場麵的,唯有姑蘇藍氏與清河聶氏。藍啟仁與藍曦臣肩上的擔子,不可謂不重。
    藍忘機作為藍氏嫡係二公子,又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自然承擔了諸多職責。
    連日來,他既要協助安排各世家弟子的居所、核對名冊、確認課業流程,又要參與加強山門及各處的防護巡查,忙得幾乎腳不沾地。
    魏無羨雖寸步不離地跟著,卻也知此時非任性之時,大多時候隻是安靜地陪在一旁,或是在靜室為他備好熱茶點心,等他歸來。
    唯有夜深人靜時,那隱秘的腳鏈偶爾因他疲憊的動作發出隻有兩人能聞的“叮鈴”聲,才在無聲中傳遞著彼此的牽掛與慰藉。
    這夜,是眾弟子正式入住雲深不知處的前一晚。山門內外燈火通明,負責最後檢查與夜間巡邏的弟子們身影穿梭,氣氛比往日更加肅穆緊張。
    藍忘機剛與藍曦臣確認完明日迎賓的最終流程,從寒室出來。
    夜風帶著初春的寒意拂過麵頰,吹散了些許疲憊。
    連日來的忙碌,讓他精神高度緊繃,甚至影響到了睡眠。近幾日,他總被一個模糊而怪異的夢境所困擾。
    夢中,似乎也是在雲深不知處,一個朦朧的月夜。他站在一處高樓醒來後依稀覺得像靜心閣),看到一個穿著……白衣的身影,姿態極其隨意囂張地坐在那高聳光滑的白色圍牆上。
    那人影背對著月光,輪廓不清,手裏似乎還拎著個壇子狀的東西。
    夢境中彌漫著一種莫名的衝突感和……一種讓他心緒不寧的熟悉感。
    他想看清那人是誰,想質問對方為何如此放肆,但每次剛要開口或有所動作,夢境便戛然而止,隻留下一種強烈的、難以言喻的悸動和一絲揮之不去的困惑。
    這夢來得突兀,毫無緣由,藍忘機隻當是連日操勞心神不寧所致,並未深想。
    今夜,是眾弟子正式入住的前一晚。藍忘機剛與藍曦臣確認完明日迎賓的最終流程,疲憊感更深。他習慣性地走向靜心閣,想借高處的夜風清醒一下頭腦。
    推開閣樓頂層的木門,夜風帶著寒意拂麵。他走到憑欄處,憑欄遠眺山下彩衣鎮的點點燈火。
    忙碌暫時告一段落,心神稍弛,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魏無羨的身影,想著他此刻在靜室的模樣,一絲極淡的暖意悄然劃過心間。腳踝處那枚赤金小鈴仿佛感知到他的放鬆,極其輕微地“叮鈴”了一下。
    然而,就在這心神稍弛的刹那!
    他眼角的餘光,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下方那高大、光滑的白色圍牆頂端,毫無征兆地、突兀地出現了一抹身影!
    那人影背對著月光,輪廓模糊,穿著一身極其顯眼、與藍家素白截然不同的……白衣?姿態隨意囂張地坐在牆頭,一手叉腰,另一隻手拎著個壇子狀的東西,兩條腿還懸空晃蕩著!
    這畫麵!這姿態!這場景!
    與他這幾日反複困擾的夢境,瞬間重合!
    一股冰冷的寒意夾雜著巨大的驚愕,如同冰水般瞬間澆遍了藍忘機全身!他按在劍柄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泛白!不是夢?!
    眼前這活生生的、極具衝擊力的一幕,竟與他夢中那模糊卻揮之不去的景象驚人地相似!
    何人?!竟敢……竟敢將他夢境中那荒誕不羈的場景,在現實中上演?!是巧合?還是……某種無法理解的預兆或……挑釁?!
    藍忘機的心跳驟然加速,琉璃色的眼眸銳利如冰刃,死死鎖定牆頭那抹刺目的白影。
    無論此人是誰,意欲何為,此等行徑,已是對藍氏威嚴赤裸裸的踐踏!
    他周身靈力流轉,寒氣四溢,便要飛身而下!
    就在他身形欲動的瞬間——
    那牆頭的身影,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悠然自得地轉過了身!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麵容。
    眉飛入鬢,眼若桃花,此刻正含著三分笑意、七分促狹地向上望來!那笑容燦爛得晃眼,帶著漫不經心的風流和……一種讓藍忘機瞬間感到無比熟悉的、深入骨髓的狡黠!
    魏嬰?!
    藍忘機腦中“轟”的一聲巨響!渾身的冰冷怒意和凜冽氣勢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瞬間土崩瓦解!他整個人如同被釘在了原地,瞳孔因極致的震驚而劇烈收縮!
    怎麽……會是他?!魏嬰?!
    他怎麽會穿著這樣一身紮眼的白衣?坐在……牆頭上?還拎著……酒壇?!
    隻見牆頭上的魏無羨,對著高樓上已然石化的藍忘機,極其誇張地、慢悠悠地舉起手中那個小巧精致的黑陶酒壇——“天子笑”三個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見!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得意,用口型無聲地、清晰地“說”著:
    “天子笑!分你一壇,當做沒看見我行不行?”
    轟——!
    藍忘機隻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巨大的、荒謬的、難以理解的衝擊如同海嘯般將他徹底淹沒!
    夢境!那困擾他多日的夢境!
    那模糊的白衣身影!那高聳的圍牆!那拎著東西的囂張姿態!
    在此刻,竟被魏無羨以如此清晰、如此鮮活、如此……挑釁的方式,完完全全地複刻了出來!分毫不差!
    這絕非巧合!
    魏嬰……他……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做了這樣的夢?!
    他是在……模仿自己的夢?!還是說……這夢本身,就與他有關?!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和更深沉的困惑瞬間攫住了藍忘機的心髒!他看著牆頭那個笑容燦爛、眼神狡黠的魏無羨,隻覺得眼前的人既熟悉到了骨子裏,又陌生得令人心悸。
    他仿佛在透過現實,精準地演繹著自己腦海中那最隱秘、最無法解釋的片段!這感覺,比任何強大的敵人都更讓藍忘機感到……毛骨悚然和無所適從!
    就在藍忘機心神劇震,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荒謬絕倫又詭異震撼的一幕時——
    牆頭上的魏無羨似乎覺得戲弄夠了。他臉上的促狹笑容加深,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濃濃的趣味。
    他不再看藍忘機,而是姿態極其瀟灑地單手一撐牆頭,身體輕盈地騰空躍起,如同月下翩躚的鶴,穩穩地落在了牆內。落地時,故意讓酒壇晃了晃。
    然後,他轉過身,對著依舊僵在高樓憑欄處、如同魂魄離體般的藍忘機,揚起一個更加燦爛、更加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笑容裏,有惡作劇成功的得意,有對藍忘機極致震驚反應的滿意,更有一種仿佛穿透了某種無形壁障、達成了某種隱秘夙願的、深沉的溫柔和滿足。
    他沒有說話,隻是對著藍忘機,調皮地眨了眨眼。隨即,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牆下茂密的樹影之中,消失不見。
    隻留下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酒香,以及那抹驚心動魄的白色殘影,如同烙印般刻在了藍忘機的腦海深處,與那反複困擾他的夢境徹底重疊、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