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初歇，山道泥濘。魏無羨與藍忘機離開清水澗，沿著蜿蜒的山路繼續前行。
    清水澗的陰霾與柳青娘的悲鳴，如同沉甸甸的石塊投入藍忘機原本澄澈如鏡的心湖，激起的漣漪久久未能平息。
    他沉默地跟在魏無羨身側，避塵劍鞘上沾染的泥點也懶得拂去，腦海中反複回響著村民麻木的臉、裏正卑劣的嘴臉，以及那些深藏井底、無聲訴說著不公的白骨。
    “還在想清水澗的事？”魏無羨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折了根草莖叼在嘴裏，步伐依舊散漫，眼神卻帶著洞悉的了然。
    藍忘機腳步微頓，琉璃色的眸子望向遠方層疊的青山，聲音低沉：“人心之惡，甚於魑魅。雲深不知處…未曾教我這些。”
    他的話語裏，帶著一絲困惑，一絲沉重，更有一種對過往認知被顛覆的衝擊。
    十五載寒窗，讀的是聖賢書，修的是雅正心，劍鋒所指，皆是妖邪祟物。
    何曾想過，這朗朗乾坤之下，披著人皮的惡鬼，比深山老林裏的精怪更令人膽寒，造成的苦難也更令人窒息。
    魏無羨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動作帶著安撫：“雲深教你明辨是非，教你持身以正，這很好。
    但這人間世，光有‘正’字還不夠，還得有‘韌’，有‘容’，更要…有‘識’。
    識得這世間的千奇百怪，識得人心在絕境下的百般模樣。
    這‘識’字，書本給不了，得靠雙腳走出來，靠眼睛看真切。”
    他頓了頓，眼中掠過一絲悠遠的神光，“見得多了，自然就知道，有些事，光靠一劍斬去是不夠的。
    清水澗的怨魂，需要的不是魂飛魄散，而是一個遲來的公道和一場滌蕩人心的超度。”
    藍忘機若有所思。清水澗的經曆，如同在他心中打開了一扇沉重的門，門外是一個他從未真正了解過的、光怪陸離又充滿悲歡離合的複雜人間。
    他們的旅程並未因沉重而停滯。
    相反，自清水澗後，魏無羨似乎有意無意地帶著藍忘機踏入了更多“煙火氣”濃鬱，卻也更容易滋生“人禍”的地方。
    他們不再僅僅追逐深山古刹中的妖氣，更多時候，是在市井街巷、荒村僻壤中穿行，解決著由人心欲望、愚昧偏見、世道不公所催生出的種種“怪事”。
    一、藥堂懸案
    在距離清水澗百裏外的一個還算熱鬧的集鎮，一家頗有名望的“濟世堂”藥鋪，接連發生怪事。
    先是掌櫃莫名暴斃，死狀安詳卻查不出死因。
    緊接著，藥鋪庫房內名貴藥材頻頻失竊，看守夥計信誓旦旦絕無外人進入。
    最後，藥鋪供奉的“藥王”神像，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流出了血淚！
    一時間，鎮上人心惶惶，傳言是掌櫃生前治死了人，冤魂索命，或是藥鋪得罪了藥王，降下災禍。藥鋪眼看就要關門。
    魏無羨和藍忘機路過，聽聞此事，便住了下來。
    藍忘機起初懷疑是精怪作祟或邪術害人，徹查藥鋪內外，甚至用靈力探查神像，卻一無所獲。
    魏無羨則饒有興致地在鎮上茶館聽了一天閑話，又去藥鋪轉了幾圈，和幾個愁眉苦臉的夥計、學徒聊了聊。
    當晚，魏無羨拉著藍忘機，在藥鋪庫房外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蹲守。
    夜深人靜時，一個黑影果然悄悄摸來，輕車熟路地打開庫房門鎖。藍忘機正要出手，卻被魏無羨按住。
    隻見那黑影並非外人，竟是藥鋪裏一個平時老實巴交、負責灑掃的老仆！
    他進入庫房，並未偷取名貴藥材，而是小心翼翼地將一些碾碎的、混合著特殊香料的粉末，撒在幾個特定的藥櫃角落。
    接著，他又來到供奉藥王神像的偏廳，用一種特製的藥水，塗在神像眼眶內部。
    藍忘機看得分明，眼中滿是震驚。魏無羨這才低聲道：“看到了？‘冤魂’是人，‘神罰’也是人。
    這老仆的兒子曾患重病，被掌櫃誤診耽誤，雖未致死，卻也落下了病根，耗盡家財。
    掌櫃不僅不認錯，反而譏諷他們窮酸命賤。老仆隱忍多年，隻為報複。
    他精通藥理，配出的迷藥無色無味，讓掌櫃在睡夢中‘安詳’離去。再用特製藥粉吸引一種喜食藥材的微小蠱蟲啃噬庫藏，造成失竊假象。
    至於‘血淚’，不過是一種遇空氣緩慢氧化的藥汁罷了。他就是要毀了掌櫃的名聲和基業。”
    真相大白，老仆被抓。藍忘機看著老仆渾濁眼中那刻骨的恨意與報複得逞後的茫然，心中五味雜陳。
    這並非簡單的善惡，而是被欺壓者的絕望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