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不知處的清寒被西南的濕熱替代。
    禦劍飛行數日，越過崇山峻嶺，空氣中彌漫的草木腥氣與隱約的腐敗氣息越來越濃。
    下方不再是姑蘇的靈秀山水，而是植被異常繁茂、瘴氣如薄紗般在林間穀地飄蕩的險惡之地。
    藥王穀的入口極為隱蔽，若非有白術引路，尋常修士絕難發現。
    穿過一道天然形成的、被巨大藤蔓覆蓋的石縫，眼前豁然開朗。
    穀內氣候溫暖濕潤，奇花異草遍地，靈氣盎然，與穀外瘴癘橫行的景象判若兩界。
    亭台樓閣依山而建，風格古樸自然，藥圃阡陌縱橫，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卻不刺鼻的混合藥香，令人精神一振。
    藥王穀穀主親自在穀口相迎。出乎藍忘機和魏無羨意料，這位傳聞中“活死人肉白骨”的醫道聖手，竟是一位須發皆白、麵容清臒、身著普通葛布長衫的老者，眼神溫和如深潭古井，唯有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洞察世事的睿智光芒，昭示著其不凡。
    他便是藥王穀當代穀主——素問先生。
    “含光君，承影君，一路辛苦。藥王穀蓬蓽生輝。”素問穀主聲音平和，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穀主親自相迎，晚輩惶恐。”藍忘機執晚輩禮，魏無羨也難得地收斂了幾分跳脫，規規矩矩地行禮。
    入穀後，素問並未急於商討瘴林村之事，而是先安排二人住下，並讓白術陪同他們在穀內參觀了幾處重要的藥圃和煉丹房，見識了穀中弟子采藥、炮製、煉丹的嚴謹過程。
    魏無羨對煉丹也知曉，所以興趣不大，不過還是圍著巨大的丹爐嘖嘖稱奇，問東問西的打發時間；藍忘機則更留意那些形態奇特的草木，尤其是幾種隻生長在瘴氣邊緣、色澤妖異、明顯帶有劇毒的植株，他凝神細思，對照著《塵寰錄》中關於“藥堂懸案”裏毒物應用的記載。
    “藍二公子對毒草也有興趣？”白術見他駐足良久，問道。
    “萬物相生相克，劇毒亦可為良藥。關鍵在於用之有道，明其本性。”藍忘機淡淡道，目光落在一株開著慘白色小花、根莖漆黑如墨的植物上，“此物…便是‘蝕骨草’？”
    白術麵色微凝：“正是。含光君好眼力。此草至陰至毒，其汁液沾膚即潰爛，深入骨髓。
    但取其花蕊，在月圓之夜以寒潭水淬煉，輔以特殊手法，卻是化解幾種南疆奇毒的聖品。
    當年那位長老，便是為了取它的花蕊。”語氣中帶著深深的惋惜。
    “鑰匙形狀，需與鎖眼相合…”魏無羨不知何時溜達過來，指尖輕輕拂過蝕骨草旁邊一株散發著奇異甜香的紫色藤蔓，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點出了關鍵，“那瘴林村村民心中的‘鎖眼’，便是深信不疑的‘山魈邪神’。”
    素問穀主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聞言微微頷首：“承影君所言甚是。百年積怨，已成心魔。
    村民視我穀為邪魔同黨，任何善意的接近，都會被扭曲為新的陰謀。
    他們需要的，或許並非真相本身——真相早已被恐懼和仇恨層層包裹，難以觸及——而是一個能打破那‘邪神’形象的、更強大或更符合他們信仰邏輯的‘神跡’或‘懲戒’。”
    他看向藍忘機，眼神帶著期待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含光君《塵寰錄》中‘以神破神’之法，老朽反複思量，深覺可行。
    隻是，這‘鑰匙’具體該如何打造？如何讓村民相信，他們恐懼的源頭並非藥王穀，而是另有其‘物’，或者，那‘邪神’本身已被更強大的存在‘收服’或‘懲戒’？”
    這便是問題的核心。既要利用村民的鬼神信仰作為切入點，又不能真的宣揚迷信，更要巧妙地將矛頭從藥王穀移開，甚至重塑藥王穀的形象。
    其中的尺度、方法、時機，都需精妙設計，差之毫厘，可能反加深誤會。
    藍忘機沉吟片刻，琉璃色的眼眸望向穀外瘴氣彌漫的方向：“需先觀其‘症’。晚輩懇請穀主，安排我與魏嬰，暗中接近瘴林村，觀察村民生活、祭祀，了解他們對‘山魈邪神’的具體認知與恐懼形態，以及…他們當前對藥王穀的真實態度。”
    “此計可行。”素問點頭，“但瘴林村外圍陷阱密布，村民排外極強，二位務必小心。
    我會讓白術帶路，他對路徑和村民的警戒習慣較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