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出征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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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落日已半沉入海,僅剩的餘暉將天海相接處染成一片熔金赤焰,又溫柔地塗抹在甲板每個人的側臉上,鍍上一層暖融融的光暈。 海風輕柔,拂動發絲衣袂,樂聲悠揚,肉香四溢,整個甲板籠罩在一種近乎夢幻的鬆弛與愜意之中,仿佛這並非大戰將啟的前夜,而是一場海上仙家的逍遙夜宴。
然而,在這份鬆弛之下,唯有久經沙場的老兵方能嗅到一絲潛藏的、引而不發的肅殺之氣。
蘇霸心中雪亮:這正是大夏海軍傳承數百年的“出征宴”!於甲板之上,烤爐之旁,饗以美酒烤肉,既是犒勞,亦是壯行!
他如此安排,正是要以這無聲的傳統儀軌,向帝女傳達一個信息——南州海域,群狼環伺,然我蘇霸麾下兒郎,早已枕戈待旦,隻待帝女金口玉開,利刃便可出鞘飲血!
隻是,希羅聖域來的貴客們,大多初次領略大海的壯闊與這別致的“出征”風情,此刻幾乎沉醉於這夕陽、海風、音樂與美食交織的畫卷之中,渾然不覺暗流洶湧。
侍者如穿花蝴蝶般輕盈上前,將琥珀色的香檳、寶石紅的葡萄酒、以及澄澈如金的陳年白蘭地,一一注入那三隻水晶杯中。 蘇霸率先擎起香檳杯,環視眾人,朗聲道:“諸位遠道辛苦,蘇某代南州斬龍殿,先敬諸位一杯!”
眾人舉杯相應,水晶杯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一杯飲罷,蘇霸放下酒杯,轉向主位上的帝女,抱拳沉聲道:“稟聖使,一切皆已準備就緒,蛟龍入海,隻待令旗!”
帝女端坐如蓮,纖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壁,聞言,鳳目微抬,眸光如秋水般掃過蘇霸,聲音平靜無波:“哦?如此說來,盧比孔長老的下落,已可確鑿無疑,就在這深海囚籠之中?”
“不敢言萬全!”蘇霸神色一凜,直言道,“然據多方密報與深海探查,此海底秘窟之內,確囚禁著一位身份極其緊要之人!其分量,足以撼動南海格局!”
此時,坐在帝女下首的空渡母輕啟朱唇。她早已褪去麵具,一張清麗絕倫、不施粉黛的俏臉在暮色中宛如玉雕,眉宇間卻籠著一層化不開的憂色。一身玄色勁裝勾勒出玲瓏身段,外罩的黑色鬥篷更添幾分神秘與冷豔。 她聲音清冷,如冰泉擊石:
“蕭智與東倭蛇鼠一窩,欲成‘光液’之精粹,必倚仗二物:其一,乃盧比孔長老畢生精修之‘玄元內力’,以其獨特法門為引,貫通提煉之關竅;其二,則是東倭秘傳的機關邪術——名曰‘質子旋渦機’!”
提到“盧比孔長老”幾字,她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驟然蒙上一層水霧,聲音也帶上了不易察覺的顫抖,握著酒杯的指節微微發白,顯是強抑著心中悲憤。
“如今,蕭智那惡賊擄得長老,內力之引已握於其手;東倭賊子獻上那邪異機關術,解決了核心機括之困。兩惡合流,此地若確為其精粹巢穴…”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一字一句道:“盧比孔長老,必陷於此!絕無他處!” 話語斬釘截鐵,帶著錐心之痛。
“蕭智掌內力,東倭握機樞…那羅刹人呢?”風靈兒聽得入神,忍不住插嘴,杏眼中滿是疑惑,“他們又能拿出什麽寶貝,讓蕭智跟他們合作?總不會是那些隻會掄斧子的莽漢吧?”
冷血郎君端坐一旁,自顧自飲了一口杯中烈酒,目光投向遠方漸漸被黑暗吞噬的海平線,語氣淡漠卻一針見血:
“羅刹國疆土廣袤,地脈之下,埋藏的豈止是尋常金石?人力、物力、乃至疆域本身,於其眼中,皆不過可采之‘礦’罷了。他們提供的,便是這掘地尋寶、揮金如土的‘礦脈之力’。”
“沒錯。”帝女微微頷首,接過話頭,聲音帶著洞察世情的了然,“那些凶戾無匹、悍不畏死的‘刹鬼’戰奴,亦是羅刹以秘法催生,視人命如草芥,如礦渣。其所需之‘礦’,無所不包,無不可用。”
“礦?人也是礦?”風靈兒瞪大了眼睛,小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羅刹人…他們難道不是人嗎?怎麽把自己人也當礦挖了?”
冷血郎君收回遠眺的目光,落在風靈兒那寫滿天真的臉上,嘴角勾起一絲近乎冷酷的弧度,又呷了一口酒,杯沿在暮色中閃著寒光:
“在那些視萬物為芻狗的極權體製之下,凡可耗用的資源,無論金石草木,抑或血肉生靈,皆可視為‘礦藏’。用之即棄,何分彼此?” 他聲音不高,卻如冰錐刺骨,讓周圍暖融融的氣氛瞬間降了幾度。
冷血郎君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棱,刺破了甲板上殘存的最後一絲暖意。他並未看任何人,深邃的目光依舊投向那已徹底沉入墨色海平線、隻餘下幾縷暗紫雲痕的天際,仿佛在凝視著某個亙古不變的、令人絕望的輪回。
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那隻空了的白蘭地水晶杯。杯壁在漸濃的夜色中反射著艦橋零星的燈火,流轉著冰冷而破碎的光澤,一如他此刻眼中跳動的幽芒。
“有趣?”他唇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海風,帶著一種洞穿世相、飽含譏誚的蒼涼,“那些坐擁金山銀海、視疆土萬民為私產的極權巨獸,何曾有過半分進取之心?”
他猛地將酒杯頓在桌麵上,“咚”的一聲悶響,如同敲響了某種喪鍾。
“其道,無非是‘壟斷’二字!壟斷地脈之精資源),壟斷生民之息人口)!以萬民為‘人礦’,掘之,耗之,棄之如敝履!”
他眼中寒光暴漲,仿佛看到了無數血淋淋的畫麵,“君不見戰場之上,驅民如蟻,填壕塞壑,以血肉長城換取權貴階上一紙捷報?此等國度,表麵金玉其外,內裏早已朽爛!朱門之內,膏粱子弟醉生夢死,揮金似土;寒門之外,餓殍遍野,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