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句麗鎏金銅梅花形飾物:金屬花瓣中的邊疆文明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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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吉林省博物院的恒溫展櫃裏,一件直徑僅8.2厘米的圓形飾物閃爍著神秘的金光。它由五片鏤空花瓣組成,每片花瓣邊緣鏨刻著細密的聯珠紋,中央花蕊處鑲嵌著一顆紅色寶石,周圍錯銀卷雲紋如漣漪擴散。這件國家一級文物——高句麗鎏金銅梅花形飾物,不僅是高句麗金屬工藝的巔峰之作,更是中原文明與東北邊疆文化交融的鮮活見證。
一、金梅東來:從玄菟郡到高句麗王城的賞賜傳奇
公元前108年,漢武帝在東北設立玄菟郡,將中原文明的種子播撒在鴨綠江畔。據《三國誌》記載,高句麗開國君主朱蒙曾入漢朝學習典章製度,歸國時“帶金梅以鎮國”。這個傳說雖無法考證真偽,卻暗示了中原金屬工藝在邊疆民族心中的神聖地位。
東漢建安年間196220年),高句麗王城國內城今吉林集安)迎來一位神秘使者。他手捧一隻鎏金銅梅花形飾物,聲稱這是漢獻帝賞賜給高句麗王的禮物。據《後漢書》記載,當時高句麗“歲時朝賀,貢獻方物”,而鎏金銅器正是漢朝彰顯威儀的重要賞賜品。傳說中,這朵“金梅”能“遇邪自鳴,逢吉則綻”,很快成為高句麗王室祭祀天地的神器。
1966年,集安縣城郊農民平整土地時,意外挖出一座高句麗貴族墓葬,墓主胸前的鎏金銅梅花形飾物與傳說中的神器如出一轍。考古學家發現,墓中隨葬品既有中原風格的五銖錢,也有高句麗特色的鎏金銅飾,印證了《魏書》中“高句麗好治宮室……常以十月祭天”的記載。
二、鎏金嵌寶:方寸之間的邊疆美學巔峰
站在展櫃前細看,這件飾物堪稱微縮的金屬雕塑。五片花瓣采用錘揲工藝製成,邊緣鏨刻0.1毫米寬的聯珠紋,如串起的珍珠環繞花瓣;表麵以魚子紋為地,鏨刻層層卷草紋,線條流暢如行雲流水。中央花蕊處的3毫米紅寶石泛著鴿血紅光澤,周圍錯銀雲紋如星芒擴散,形成視覺焦點。
飾物背麵設計暗藏巧思:中央圓鈕采用活環套接工藝,撥動仍能靈活轉動,曆經千年無鏽蝕;鈕座周圍陰刻忍冬紋,與高句麗壁畫紋飾一致。花瓣連接處的焊接工藝尤為精妙——五片花瓣分鑄後以金焊料精密焊接,焊縫細如發絲,肉眼難察。
經科技檢測,飾物表麵鎏金層厚0.02毫米,采用漢代“泥金法”:金箔與水銀混合加熱成金汞合金,塗抹於銅器表麵後烘烤、壓磨,終成璀璨金光。這種中原工藝在高句麗工匠手中,與邊疆審美碰撞出獨特火花。
三、考古解碼:集安古墓群裏的文明對話
20世紀80年代,集安洞溝古墓群出土多座高句麗貴族墓葬,吉林省博物院的梅花形飾物即在其中。碳十四測定顯示,其年代為東漢晚期至三國時期,與高句麗政權鼎盛期吻合。
從工藝看,它融合了中原與邊疆特色:錘揲、鏨刻、鎏金源自中原,花瓣鏤空與忍冬紋裝飾卻帶北方遊牧風格。這種“和而不同”,印證了高句麗工匠在吸收漢文化時的創新——正如《晉書》所載,高句麗“民多衣錦繡,佩金玉”,將中原技藝與本土審美巧妙結合。
值得注意的是,該飾物與遼寧朝陽袁台子東晉墓出土的鎏金銅飾高度相似,均采用五瓣梅花造型與錯銀雲紋,證實魏晉時期中原與邊疆的工藝交流已跨越地域,形成“多元一體”的文化脈絡。
四、邊疆見證:從漢廷賞賜到信仰符號的蛻變
這件飾物的價值遠超藝術層麵。作為漢代邊疆政策的實物,它見證了漢廷通過賞賜器物維係與高句麗的政治紐帶——梅花形飾物在高句麗祭祀中被賦予新內涵:五瓣象征“五行”,紅寶石代表“天地之心”,鎏金光澤寓意對神靈的敬畏,成為中原禮儀與邊疆信仰融合的載體。
從社會等級看,鎏金銅器在漢代屬貴族專享。《後漢書》載“金器,天子之器也”,而飾物出土於高句麗貴族墓,暗示墓主可能擁有漢朝冊封身份。這種“禮器外流”,體現了邊疆民族對中原文化的認同。
更深刻的是,飾物的流轉折射出文明交融的本質:梅花造型與鎏金工藝源自中原,卻在高句麗祭祀、服飾中衍生出新功能。正如高句麗人將其與本土青銅鼎、陶罐搭配使用,形成獨特禮儀體係——這種“各美其美”的智慧,正是中華文明生生不息的密碼。
在博物院展櫃裏,這件鎏金銅梅花形飾物與東漢錯金銀“丙午神鉤”、遼代契丹文銅鏡比鄰而居。它們以不同材質與紋飾,共同訴說著同一個故事:中華文明的魅力,在於其海納百川的包容性。當目光掠過金屬花瓣的鎏金紋路,看到的不僅是工匠的鬼斧神工,更是兩千年前中原與邊疆在碰撞中綻放的文明之花——那閃爍的金箔是王朝威儀,那舒展的卷草是邊疆生機,而中央的紅寶石,早已熔鑄進多民族共同書寫的曆史長卷。
在柔和的燈光下,飾物依然保持著出土時的古樸。它用8.2厘米的直徑,濃縮了一個時代的文化對話:當漢廷工匠將梅花雕進銅片,當高句麗貴族把金飾佩在胸前,文明的種子早已在邊疆土地上生根發芽。這件小小的金屬飾物,是一枚凝固的文化印章,蓋在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宏大畫卷上,等待每個凝視者去解讀它沉默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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