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漂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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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國子監辟雍殿儒學弘道
乾隆六十年孟秋,國子監辟雍殿的琉璃瓦映著正午的日頭,簷角的銅鈴隨穿堂風輕響,驚散了棲在柏樹上的蟬。蘇虎娃攥著《禦製十全記》抄本,跟著太學生們魚貫而入,見殿內七十二根朱紅立柱間,乾隆皇帝正坐在六龍捧日的禦座上,冕旒隨呼吸輕輕晃動,卻比平日多了份少見的肅穆。
“今日講‘十全之道’,朕不設條陳,隻聽你們說。”乾隆抬手示意,目光掃過台下百餘名太學生,落在虎娃胸前的銀哨上——那枚用千叟宴銀牌打製的哨子,此刻正隨他的呼吸起伏,像顆跳動的星子。
“回皇上,”前排的江南舉子陳修遠率先起身,袖口的蘭草紋在陽光下泛著青灰,“微臣以為,‘十全’者,乃皇上武功文治兼修之境,如《尚書》所言‘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此為聖人之全。”
乾隆挑眉:“哦?那你說說,‘六府’者何?”
“水、火、金、木、土、穀也。”陳修遠朗朗而談,“皇上平準噶爾、定台灣,是治水火之患;修《四庫全書》、興千叟宴,是調金木之和;減免賦稅、勸課農桑,是豐穀粟之倉——此皆‘十全’應天順人之道。”
殿內響起附和聲。虎娃卻盯著陳修遠袖口的補丁——那是用山東粗布補的,針腳細密如爺爺編的蠶匾。他忽然想起爺爺說過:“讀書人的‘全’,不該隻在嘴上,得落在老百姓的鍋裏。”
“陳生所言,皆在‘事功’。”左側的北地學子李望山起身,手裏攥著本磨破邊的《齊民要術》,“然微臣以為,‘十全’之要,在‘民心’——當年大禹治水,三過家門不入,非求名也,求民安也。今皇上雖有十全武功,若民間仍有凍餒,便算不得真‘全’。”
這話像塊石子投入靜水,殿內頓時靜了。虎娃看見乾隆的指尖輕輕叩了叩禦案,冕旒後的目光卻柔和下來——李望山說的“凍餒”,恰是他近年最掛心的事。
“那依你之見,如何得‘民心之全’?”乾隆前傾身子,語氣裏多了份探究。
李望山展開《齊民要術》,書頁間掉出片曬幹的萱草花——正是虎娃去年寄回家的花種所開:“皇上請看,賈思勰著此書,非為功名,乃教百姓‘順天時,量地利’。微臣以為,‘十全’當如萱草,根紮民間,花映朝堂——若皇上能讓太學生們走出國子監,去田間地頭學桑麻、問疾苦,方得‘全’之真意。”
虎娃攥緊了銀哨——李望山說的,不正是爺爺當年在千叟宴上沒說完的話?他忽然想起在金川看見的場景:士兵啃著摻沙的餅子,藏民們用銀哨呼喚犛牛,而乾隆蹲在雪地裏,親手給傷兵裹皮襖。那些場景混著眼前的琉璃瓦、朱紅柱,在他眼裏漸漸模糊成一片暖黃。
“好個‘根紮民間,花映朝堂’。”乾隆忽然笑了,指著虎娃胸前的銀哨,“你等可知,這枚銀哨,原是千叟宴上朕賜給山東蘇翁的銀牌所化?他臨終前說‘銀牌要打給老百姓使’,如今這哨音,能喚來犛牛、能暖人心,便是‘十全’落在民間的聲響。”
太學生們紛紛轉頭望向虎娃,見他局促地攥著哨子,指尖還留著編蠶匾磨出的繭。陳修遠忽然紅了臉——他方才大談“事功”,卻沒看見虎娃袖口的補丁,沒聽見銀哨裏藏著的民間疾苦。
“朕今日召你們來,非為聽頌詞。”乾隆起身走下禦座,袍角掃過辟雍殿的青磚,“當年朕自詡‘十全’,以為平了邊疆、編了全書便是圓滿,可在金川看見士兵吃摻沙的糧,在江南看見百姓躲水患,才明白‘全’字底下,缺了‘人心’二字。”
他停在虎娃麵前,指尖輕輕碰了碰銀哨:“你爺爺說‘十全不如一穗飽’,這話朕記了十年。如今你們讀聖賢書,當知‘儒學之弘’,不在典籍裏的‘全’,而在讓老百姓碗裏有飽飯、身上有暖衣——這,才是朕要的‘十全之道’。”
虎娃抬頭,撞見乾隆眼裏的光——那光不再是金鑾殿上的威嚴,而是千叟宴上接過他爺爺銀牌時的柔和,是金川雪地裏吹起銀哨時的溫暖。他忽然想起紀曉嵐在四庫館說的話:“聖意難測,卻也易測——老百姓的笑,便是聖意的‘全’。”
申時初,辟雍殿的講筵散了。虎娃抱著《齊民要術》走出殿門,見李望山正把那片萱草花別在虎娃衣襟上:“這花,該讓更多人看見。”遠處的國子監照壁上,“十全之道,首在安民”八個朱紅大字被夕陽染得透亮,與虎娃胸前的銀哨、李望山袖中的萱草花,在風裏連成一片流動的暖。
是夜,虎娃在國子監廂房寫日記,燭光映著銀哨上的水波紋:“今日皇上說‘十全在人心’,忽然懂了爺爺的銀牌為何要打成哨子——原來最好的‘全’,是讓老百姓能吹著哨子回家,能看著萱草開花,能在皇上的眼裏,看見自己的影子。”筆尖劃過“人心”二字,他忽然聽見窗外傳來太學生們的議論聲,有人在念李望山新寫的詩:“辟雍殿裏論十全,莫向雲端望九天。且看民間銀哨響,一聲吹破萬重煙。”
子時初,乾隆在養心殿翻開《國子監講筵錄》,見虎娃的日記被紀曉嵐用朱筆圈了句:“銀牌化哨,聖意化暖”。他摸了摸案頭的銀蠶,蠶背上的“民”字在燭光裏明明滅滅,忽然想起太後說的“忘憂花”——原來真正的“十全”,是讓老百姓忘了憂,記得暖,就像這銀蠶、銀哨、萱草花,雖小,卻能連成一片照亮人間的光。
而在山東德州,虎娃的娘正借著月光縫補兒子寄來的粗布衫,針腳穿過袖口的萱草補丁,忽然聽見村口傳來銀哨聲——是村裏的孩子學著虎娃,用柳樹枝編了哨子,吹著不成調的曲兒。她抬頭望著京城的方向,嘴角泛起笑:“他爺爺啊,你瞧,皇上的‘十全’,到底是聽見咱老百姓的哨音了。”
這一晚的國子監,柏樹枝在風裏沙沙作響,像在吟誦新的“十全之道”——不再是帝王的自誇,而是千萬個像虎娃這樣的年輕人,把銀哨聲、萱草香、民間的煙火氣,織進“十全”的紋路裏。當辟雍殿的晨鍾響起時,虎娃望著照壁上的“安民”二字,忽然明白:真正的“十全”,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圓滿,而是千萬人眼裏的光,聚成的、永不熄滅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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