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你10

字數:3401   加入書籤

A+A-


    第一章 血月斷爪
    景陽岡的夜被血月浸得發紅,虎弟的鼻尖還凝著未幹的血珠。它蹲在虎穴洞口的巨石上,前爪反複摩挲著半枚嵌在石縫裏的虎爪——那是哥哥虎哥留給他的最後印記,指甲根部還沾著暗褐色的血痂,像塊永遠褪不去的疤。
    身後傳來幼崽細弱的嗚咽,三窩剛睜眼的小虎正擠在枯草堆裏亂拱,奶聲奶氣的叫聲讓虎弟喉間發緊。三天前,人類的火把燒進這片鬆林時,虎哥為了引開舉著鋼叉的獵戶,故意朝相反方向狂奔,最後一聲虎嘯混著鋼叉刺入皮肉的悶響,驚飛了滿樹夜鷺。此刻月光穿過洞口的藤蔓,在小虎們毛茸茸的額頭上投下碎影,像極了虎哥總愛用尾巴掃過它們脊背的溫柔。
    “嗷——”
    最靠裏的小虎突然被什麽東西硌到,尖叫著滾進虎弟懷裏。它低頭一看,是塊染血的粗布碎片,經緯間還纏著幾根棕黃色的虎毛——分明是那天打虎人穿的青布衫。虎弟喉嚨裏發出低低的 grol,鼻尖順著布片氣味追去,洞口的風忽然送來人類的腳步聲,混著酒氣和鋼刀摩擦的輕響。
    是陽穀縣的獵戶。
    火把的光從灌木後透出來,像一條條遊動的火蛇,在虎穴岩壁上投下猙獰的影子。虎弟舔了舔小虎們顫抖的腦袋,把它們推進洞穴最深處的暗格裏——那是虎哥去年雨季挖的藏身處,洞口覆著帶刺的藤條,連成年虎都難擠進去。最後一隻小虎的尾巴剛縮進去,火把就照亮了洞口的石磚,有人粗著嗓子喊“聽說那隻小崽子躲在這兒?老子今兒個連窩端了,給虎大王陪葬!”
    鋼叉刺進藤蔓的瞬間,虎弟躥了出去。它太小了,乳牙還沒換齊,爪子拍在獵戶手背上時隻能留下淺淡的血痕,卻足夠讓對方吃痛鬆手。“娘的,小畜生還敢咬!”獵戶掄起木棍砸來,虎弟本能地縮成一團,卻在閉眼時看見哥哥臨終前的眼神——不是憤怒,是帶著歉意的溫柔,像在說“照顧好弟弟妹妹”。
    木棍沒砸下來。
    另一個獵戶舉著火把湊過來,火光照亮虎弟額前的白毛“算了算了,這麽小的崽子,帶回去賣給縣太爺做虎皮褥子,比打死劃算。”麻繩套上脖頸的刹那,虎弟忽然聞到熟悉的氣味——是那天打虎人身上的酒氣,混著汗水和鬆木香。它扭頭望去,灌木陰影裏晃過一片青布衫角,衣角上繡著的“捕快”二字,在血月下泛著冷光。
    是他。
    虎弟喉嚨裏的嗚咽變成嘶吼,前爪拚命刨著地麵的碎石,指甲縫裏嵌進了哥哥的血、小虎的淚,還有人類靴子踩過的泥。它看見打虎人腰間別著那根斷棒,棒頭纏著的紅布上,分明沾著虎哥的毛。原來人類說的“英雄打虎”,不過是把沾著獸血的棍子別在腰間,讓百姓歡呼著往他酒碗裏倒酒。
    “來,小畜生,跟爺爺回縣衙門——”
    獵戶的手剛碰到虎弟的耳朵,洞穴深處突然傳來幼虎的尖叫。虎弟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像突然被點燃的火絨——哥哥用命護住的小虎們,不能再落在人類手裏。它猛地轉身,朝暗格方向狂奔,卻看見最膽小的那隻黃紋小虎正扒著藤條往外鑽,爪子上還掛著半片帶血的虎哥的皮毛。
    “嗷!”
    虎弟用身體擋住獵戶的鋼叉,利爪在對方手背上劃出三道血痕。這是它第一次主動傷人,血腥味在舌尖炸開時,腦海裏卻閃過哥哥教它捕獵的場景“記住,虎咬羊是為了活,人打虎……是為了什麽呢?”此刻獵戶的慘叫聲裏,混著遠處傳來的敲鑼聲——陽穀縣的百姓在慶祝“打虎英雄”歸來,鑼聲敲碎了血月的光,也敲碎了虎弟對人類最後的期待。
    鋼叉第二次刺來時,虎弟沒有躲。它盯著打虎人腰間的斷棒,任由叉尖劃破前爪,鮮血滴在哥哥的虎爪印上,把石縫裏的“王”字染得更紅。原來人類的“英雄”,從來不管虎為什麽會下山——就像他們砍光了鬆林,卻怪虎闖進了村子;剝了虎哥的皮做褥子,卻誇那皮毛“光鮮亮麗”。
    “行了,別弄死了,活的值錢!”
    麻繩再次套住虎弟的脖頸,這次它沒再掙紮。它聽見小虎們在暗格裏發抖,聽見遠處的鑼聲越來越近,聽見自己的心跳混著血月的光,一下下撞在岩壁上。當獵戶扛著它走過虎哥殞命的山凹時,它忽然看見草叢裏躺著半塊帶肉的骨頭——是哥哥的腿骨,關節處還留著鋼叉的豁口。
    眼淚砸在骨頭上,很快被夜風吹幹。虎弟舔了舔骨頭上的泥土,把哥哥的氣味牢牢記在鼻尖——從今天起,它不再是躲在哥哥身後的小崽子,而是帶著仇恨活下去的“虎弟”。血月西沉時,它回頭望了眼燃燒的鬆林,小虎們的叫聲漸漸消失在火光裏,唯有那半枚嵌在石縫裏的虎爪,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閃著光,像哥哥沒說完的一句話,卡在景陽岡的風裏,等著被複仇的爪牙咬碎。
    人類的第一聲雞啼響起時,虎弟被扔進了縣衙門的鐵籠。籠子外貼著大紅喜報,“打虎英雄武鬆”六個金字在晨露裏發亮。它隔著鐵欄看見那個穿青布衫的男人——武鬆,正被縣令拉著喝酒,酒碗碰在一起的脆響,像極了哥哥骨頭斷裂的聲音。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武都頭這一棒,當真是天神下凡啊!”縣令的笑聲裏帶著諂媚,“明日就讓人把虎皮剝了,給您做件披風,以後走在陽穀縣,哪個百姓不高看您一眼?”
    武鬆低頭喝了口酒,喉結滾動時,虎弟看見他眼角跳了跳——像在忍什麽痛。但很快,他就笑著舉起酒碗“全靠鄉親們抬愛,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
    替天行道。
    虎弟把這四個字嚼碎在嘴裏,血腥味混著鐵鏽味,讓它忍不住發出低低的咆哮。鐵籠的欄杆硌著受傷的前爪,可比起心裏的疼,這點痛算什麽呢?它盯著武鬆腰間的斷棒,忽然想起哥哥說過的話“山有山的王,人有人的王,可別信人類說的‘替天’——天要護的,從來不是某個人的刀。”
    晨霧漫進縣衙時,虎弟舔幹淨爪子上的血。它望著籠子外漸漸散去的人群,記住了每個舉著火把、喊著“英雄”的麵孔——總有一天,這些麵孔會知道,當虎的爪子染上複仇的血,所謂的“英雄”,也不過是個帶著傷疤的凡人。而它,會成為讓人類夜裏驚醒的那聲虎嘯,讓“打虎”二字,從此多一道永遠洗不淨的血痕。
    血月的最後一絲光消失在景陽岡後,鐵籠裏的虎弟閉上了眼。它夢見哥哥帶著小虎們在鬆林裏跑,陽光穿過鬆針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可突然,火把的光又燒了過來,哥哥的尾巴掃過它的臉,這次不是溫柔,是用力把它推向黑暗——“跑!”
    而它知道,從今天起,再也沒有“跑”的退路了。仇恨的種子在血月裏發了芽,終將在某個帶血的夜晚,長成遮天蔽日的樹,讓人類抬頭仰望時,看見自己曾經砍斷的,究竟是山的脊梁,還是自己的良心。
    喜歡群書漂卍解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群書漂卍解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