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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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山君泣血
    陽穀縣的清晨被鞭炮聲撕成碎片。武鬆騎在高頭大馬上,紅綢披風掃過馬鞍,把百姓們的歡呼聲都兜進了懷裏。他摸著腰間新換的哨棒——比舊的那根粗了兩圈,棒頭還嵌著黃銅虎頭,是縣令特意讓人打的“英雄信物”。路過綢緞莊時,老板娘領著女兒出來叩拜,小姑娘捧著繡著“打虎神威”的帕子,仰頭看他的眼神裏滿是崇拜。
    “武都頭您瞧,這帕子上的虎紋,可是照著您打死的那隻大蟲繡的!”老板娘笑得滿臉褶子,“我家閨女說了,長大要嫁就嫁您這樣的英雄!”
    武鬆摸了摸後腦勺,笑容卻沒到眼底。昨夜在縣衙喝酒時,他總覺得後頸發涼——像有雙眼睛盯著他,從虎皮褥子的紋路裏,從縣太爺誇他“天神下凡”的笑聲裏,從鐵籠裏那隻小老虎盯著他的眼神裏。此刻馬蹄踏過青石板,他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被陽光拉得老長,披風上的虎皮紋在地上晃啊晃,像極了虎哥臨死前在地上拖出的血痕。
    “都頭!該去祭旗了!”捕快的喊聲打斷思緒。武鬆抬頭望去,縣衙門前的空地上,虎皮被繃在三丈高的木架上,虎眼處嵌著兩顆夜明珠,在晨光裏泛著冷光。百姓們舉著香燭圍在四周,有獵戶把剛打來的野兔供在虎皮前,嘴裏念叨著“虎大王保佑,讓咱們以後少遇著凶物……”
    虎弟躲在綢緞莊的屋頂瓦縫裏,爪子摳進瓦片。它看著人類把哥哥的皮繃成旗子,看著武鬆在虎皮前上香,看著那個曾摸過它腦袋的小姑娘把繡著“虎紋”的帕子塞進武鬆手裏——原來人類的“紀念”,是把獸的血塗在旗子上,把獸的骨磨成粉入藥,把獸的皮披在身上招搖過市。
    “嗷——”
    幼虎的叫聲突然在心底響起。虎弟想起被留在景陽岡的小虎們,它們會不會在暗格裏餓肚子?會不會聽見人類的笑聲就發抖?它舔了舔前爪的傷口,結痂的地方扯得生疼,卻比不上看見哥哥虎皮時的窒息感——那身曾護著它躲過暴雨的皮毛,如今成了人類炫耀的旗幟,虎哥脊背上的黑色條紋,還在晨風裏輕輕顫動,像沒做完的夢。
    “武都頭真是少年英雄!”縣令舉著酒碗湊過來,“聽說那老虎有八尺長,爪子比菜刀還利,您是怎麽單憑一根哨棒就打死的?”
    人群頓時靜下來,無數雙眼睛盯著武鬆。他盯著虎皮上的爪印,忽然想起打虎那天——虎哥前兩次撲空時,爪子擦過他的袖口,沒見血;第三次撲來時,他聽見虎哥喉嚨裏發出奇怪的呼嚕聲,像在哄什麽。直到哨棒打斷在樹上,他抱著虎哥滾下山坡,才看見虎穴方向有幾簇小毛球在動——原來虎哥拚命引開他,是為了護著洞裏的小虎。
    “不過是運氣好。”武鬆把酒碗湊到唇邊,遮住了發顫的嘴角,“那老虎……好像有點不對勁,撲騰兩下就沒力氣了。”
    “哎喲,您可別謙虛!”賣炊餅的武大郎擠過來,肩上的扁擔晃得炊餅直跳,“我弟弟二郎打小就有力氣,當年在柴進莊上,三拳就能打死一頭牛——”
    話沒說完就被妻子潘金蓮瞪了一眼。虎弟盯著潘金蓮腕上的銀鐲子——那是昨天獵戶送來的“打虎賀禮”,銀鐲上刻著老虎的紋樣,卻被磨得圓滾滾,沒了半分凶氣。它忽然想起哥哥說過,人類的飾品總帶著獸的皮骨,卻從不問獸願不願意。
    日頭升到頭頂時,祭旗儀式散了。武鬆謝絕了縣令的午宴,獨自往城外走。他想再去趟景陽岡,看看虎穴裏有沒有遺漏的幼虎——昨夜他夢見小虎們在哭,哭聲混著虎哥的嘯聲,把他從夢裏拽醒,枕頭邊濕了好大一塊。
    虎弟悄悄跟在他身後。它貼著牆根走,尾巴壓得低低的,前爪的傷讓它每走一步都疼,可比起心裏的恨,這點疼算什麽?路過城郊破廟時,武鬆忽然停住了——廟門上新貼了張告示,紅紙上寫著“嚴禁獵戶入山”,落款是縣令的印章。
    “狗屁。”武鬆伸手撕了告示,“燒了鬆林、剝了虎皮,現在說‘嚴禁入山’?”他把告示揉成一團扔進草叢,卻沒看見躲在樹後的虎弟——它聽見“燒了鬆林”四個字,爪子深深摳進了樹幹,樹皮裂開的聲音,像極了哥哥骨頭斷裂的悶響。
    景陽岡的風還是帶著鬆木香,卻混著焦糊味。武鬆踩著燒黑的樹根往虎穴走,靴底碾過一片帶毛的碎布——是小虎們的窩。他蹲下身,指尖劃過地上的爪印,有大有小,大的那個和虎哥的一模一樣,小的像梅花落了滿地。忽然,石縫裏閃過一點白——是虎弟落下的半枚虎爪,指甲根部還沾著血痂,在陽光裏閃著光。
    虎弟躲在樹後,看著武鬆撿起那枚虎爪。它看見他的手指在發抖,看見他把虎爪貼在鼻尖聞了聞,看見他喉結滾動著,像要把什麽東西咽回去。可下一刻,武鬆卻把虎爪塞進了袖袋,轉身往回走,靴底碾碎了地上的小虎爪印,像碾碎了虎哥最後的溫柔。
    “原來你也知道疼。”虎弟喉嚨裏發出低啞的嘶吼,“可你疼的是自己,我們疼的,是整個山啊。”它舔了舔樹幹上的爪痕,忽然想起老瘸虎說過的話“人類的眼淚,大多是為自己流的,別指望他們會為獸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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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漫上景陽岡時,武鬆回到了陽穀縣。他摸著袖袋裏的虎爪,想起虎哥臨死前的眼神——那不是凶光,是無奈,是對幼崽的牽掛。可他不敢細想,隻要一想,就會看見虎弟躲在灌木裏發抖的小身子,就會聽見小虎們沒來得及學會的虎嘯,就會想起自己舉著斷棒砸向虎哥時,心裏閃過的那絲猶豫——原來他打死的,不是什麽“凶物”,隻是一隻護崽的父親。
    “二郎,回來啦?”武大郎在門口喊他,竹匾裏的炊餅冒著熱氣,“快進屋,你嫂子燉了虎骨湯——縣太爺賞的,說是大補!”
    武鬆的腳步頓在門檻前。虎骨湯的香味飄出來,混著胡椒粉的辛辣,刺得他鼻尖發酸。他看見潘金蓮正用銀勺攪著湯碗,勺柄上的老虎紋樣在熱氣裏忽隱忽現,像極了虎哥脊背上的花紋。
    “哥,我不餓。”武鬆轉身就走,袖袋裏的虎爪硌著他的手腕,疼得鑽心。他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哥哥,這碗裏的虎骨,是他親手打斷的;不知道怎麽麵對那個總喊他“叔叔”的小姑娘,她繡的“虎紋”,是從哥哥的皮上描下來的;更不知道怎麽麵對自己——那個被百姓喊著“英雄”的人,其實親手毀了一個家庭,就像人類毀了景陽岡的鬆林。
    虎弟蹲在屋頂,看著武鬆匆匆走過的背影。它看見他袖袋裏露出的虎爪尖,看見他肩膀在發抖,卻沒聽見他說一句“對不起”。原來人類的“後悔”,藏在袖袋裏,藏在半夜的夢裏,卻永遠不會說出口——就像他們永遠不會知道,當虎皮被繃成旗子,當虎骨被熬成湯,山的靈魂也跟著碎了,碎成無數個血月裏的虎嘯,在人類的歡呼聲裏,無人聽見。
    夜色漸深,陽穀縣的燈火次第亮起。虎弟舔了舔前爪的傷,轉身朝鷹愁崖方向走去——那裏有老瘸虎的氣味,有哥哥說過的“山的另一邊”,還有它沒說完的複仇。路過景陽岡時,它回頭望了眼掛著虎皮旗的縣衙,旗子在夜風裏嘩啦作響,像哥哥在說“照顧好自己,別學人類的狠。”
    可它知道,從人類把虎皮繃成旗子的那一刻起,狠,就成了它唯一的生存法則。當第一顆星子亮起時,虎弟的爪印深深嵌進了鷹愁崖的石階——這是它邁向複仇的第一步,也是山君對人類的第一聲泣血質問當你們把“英雄”刻在旗子上時,可曾看見,那旗子的紋路裏,全是獸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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