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你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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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恩怨難辨
景陽岡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點砸在破廟的瓦當上,漏下的水線在地麵匯成蜿蜒的溪流。武鬆望著虎弟甩動皮毛抖落水珠,忽然想起童年在柴進莊上,也曾見過流浪的野狗躲雨時,用同樣的姿勢甩幹毛發。
“這廟還是當年那座破廟。”他用禪杖戳了戳發黴的供桌,桌麵揚起的灰塵裏,依稀可見當年自己刻下的“打虎武鬆”四字,如今被虎爪劃得支離破碎,“你第一次在這裏留爪印時,是不是想告訴我,‘英雄’二字,該被山的爪子撕爛?”
虎弟蹲在供桌殘骸上,盯著武鬆獨臂卷著的僧袍——袖口磨出毛邊,卻洗得發白,像老瘸虎最後那件磨破的皮襖。它忽然想起人類的“新舊”武鬆的哨棒斷了,換成了禪杖;自己的乳牙掉了,長出了利齒,可有些東西卻沒變——比如武鬆掌心的疤,比如自己刻在岩石上的“王”字。
“知道我為什麽不躲嗎?”武鬆忽然在虎弟對麵坐下,任由雨水從破瓦縫滴在光頭,“當年打虎後,縣令讓我把虎皮鋪在公堂,我摸著那皮毛,忽然想起它生前該是暖烘烘的,護著幼崽躲雨——就像現在你護著那隻被雨淋濕的刺蝟。”
虎弟低頭看腳邊——不知何時,一隻渾身濕透的刺蝟縮成球,正往它腳爪下鑽。它輕輕用尾巴掃開刺蝟背上的泥,尖刺勾住了幾根虎毛,卻沒疼——原來柔軟的東西,從來不怕帶刺的保護。
“人類總說‘非黑即白’,”武鬆撿起塊碎瓦,在地上畫了個陰陽圖,“可你看,黑裏有白,白裏有黑——就像我殺過虎,也救過虎;你傷過人,也護過人。這世上哪有純粹的‘好’與‘壞’,不過是站在不同的窩裏,護著自己的崽。”
虎弟的爪子按在陰陽圖的“黑”處,卻沒破壞線條——它看見武鬆畫的“白”處,藏著個小爪印,和幼虎的一模一樣。記憶突然湧來去年冬天,它看見人類獵戶的孩子掉進陷阱,明明該報仇,卻鬼使神差地用爪子扒開了掩蓋的落葉——那時孩子喊的“老虎媽媽”,像極了幼虎喊自己的聲音。
“你知道嗎?”武鬆忽然笑了,笑聲混著雨聲,“昨天有個獵戶來找我,說他兒子偷偷給虎群送了窩窩頭。他舉著鋼叉要打孩子,孩子卻問‘老虎吃了窩窩頭,是不是就不會吃我了?’——你看,孩子比大人更懂,善意比鋼叉更能護人。”
虎弟的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像在回應。它想起老瘸虎說過的“獸的直覺”“人類的孩子眼裏,沒有仇恨,隻有‘能不能一起玩’——這才是天地間最真的光。”於是它叼來自己藏的野栗子,放在武鬆麵前——帶刺的外殼下,是裹著絨毛的暖,像人類孩子藏在袖口的糖果。
“當年我以為,打虎是‘替天行道’,”武鬆剝開栗子殼,果肉的甜香混著雨水味,“後來才知道,天從來沒讓我打護崽的虎,是人心的‘怕’,讓我舉起了哨棒。就像現在,縣令怕虎群搶了他的威風,百姓卻怕沒了虎,山會哭。”
虎弟忽然用爪子在地上劃出幾幅畫第一幅是人類燒山,第二幅是虎哥護崽,第三幅是武鬆救幼虎,最後一幅是山腳下的孩子給虎群送花。每幅畫的邊緣,都有個模糊的人影——那是它看不懂的、人類心裏的“矛盾”既怕虎,又懂虎;既傷過虎,又想護虎。
“你是說,人跟虎,都困在這恩怨裏了?”武鬆摸著最後一幅畫裏的“花”,那是用鬆針擺成的,“就像我斷了臂,你丟了哥哥,可日子還得往前過——山不會停,雨不會停,心裏的‘懂’,也不該停。”
暴雨忽然小了,破廟的漏雨變成了滴答聲。虎弟望著廟外的山——被雨水衝刷的岩石上,老瘸虎的“仇人名錄”已模糊不清,隻剩“解珍”“李忠”幾個字,被青苔蓋了一半。它忽然想起武鬆說的“陰陽圖”——仇恨是“黑”,善意是“白”,可黑白之間,還有大片的“灰”,是恩怨難辨的、彼此的痛。
“吼——”
遠處傳來幼虎的叫聲,帶著撒嬌的意味。虎弟站起身,回頭望了眼武鬆——他正用獨臂擦著供桌上的虎爪印,水珠從他的光頭滴在印記上,像在給陳年的傷,敷一層溫柔的藥。
“去吧,幼崽該餓了。”武鬆揮了揮斷臂,僧袍在風裏揚起,“我留在這裏,替你守著這破廟——等雨停了,或許該讓百姓知道,虎穴裏的‘凶虎’,也會給刺蝟暖身子;禪房裏的‘僧人’,也曾舉著哨棒傷過山。”
虎弟走出破廟時,雨已經變成了牛毛般的細霧。它忽然轉身,用利爪在廟門的殘匾上刻下新的印記——不是爪印,是個歪歪扭扭的“心”形,裏麵嵌著武鬆的禪杖印和自己的爪印。這是它跟人類小孩學的“畫”,那天看見孩子在牆上畫“媽媽和我”,就是用兩個重疊的圈,代表彼此的守護。
武鬆望著新刻的“心”形印記,忽然想起魯智深圓寂前的偈語“平生不修善果,隻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枷,這裏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此刻的他,終於懂了——不是“打虎英雄”,不是“斷臂僧人”,隻是個在恩怨裏走了一遭的凡人,幸好,還來得及做回“懂得疼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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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霧漸散時,虎弟回到虎穴,幼虎們立刻圍上來,蹭著它沾了雨水的皮毛。最小的那隻叼來朵野菊,插在它耳旁——那是人類孩子放在虎穴門口的,花瓣上還沾著“止戈亭”的油漆味。
“嗷嗚——”幼虎忽然指著山腳下,那裏有個小小的人影,正抱著陶罐往虎穴走。虎弟認出是上次迷路的孩子,陶罐上畫著歪歪扭扭的虎爪——人類的“道歉”,和獸的“原諒”,都藏在這笨拙的畫裏。
武鬆站在破廟門口,看著孩子把陶罐放下,被幼虎蹭得咯咯笑。他摸了摸胸口的“止戈”刺青,忽然覺得這場暴雨衝掉的,不是恩怨,是蒙在人心上的“怕”——當孩子敢摸虎的毛,當虎敢舔孩子的手,這世上的“難辨”,就有了最溫暖的答案。
暮色漫進景陽岡時,虎弟舔著陶罐裏的小米粥,聽見武鬆在破廟裏敲起了木魚。節奏很慢,像在數著山霧散去的次數,又像在給恩怨裏的每道傷,念一段和解的經。而那隻曾被它護著的刺蝟,此刻正蜷在幼虎的窩裏,刺尖勾著幾根虎毛,像在說“原來帶刺的,也能找到不紮人的溫暖。”
此刻的山風,不再帶著血的腥,而是混著野菊的香、小米的暖,還有木魚聲裏的“懂”——恩怨從來難辨,但當利爪學會繞過柔軟,當人類學會低下驕傲的頭,這天地間的“難”,終會變成“一起走下去”的、最樸素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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