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你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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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以血證道
景陽岡的春來得格外早,老鬆枝椏間冒出的新芽沾著晨露,在陽光裏像撒了把碎鑽。武鬆坐在“息嗔亭”裏,獨臂翻動著新抄的《護生經》,紙頁間夾著虎弟叼來的野櫻花瓣,粉白的顏色映著經文,竟比禪房的檀香更讓人安定。
“師父,山下有人鬧事!”小沙彌氣喘籲籲地跑上來,僧袍下擺沾著草籽,“捕頭帶著衙役,說州府新來了個提轄,非要‘剿虎立威’!”
武鬆合上經卷,看見虎弟早已蹲在亭角,尾巴尖繃得筆直——它耳尖的白毛在風裏晃了晃,忽然躍起,爪子掠過亭柱上的“人虎共居”匾額,帶下片去年的枯葉。“走,去看看。”武鬆起身,禪杖在青石板上敲出沉穩的響,“該讓新來的提轄,看看什麽是‘山的道’。”
山腳下的打穀場圍滿了人,提轄的官靴碾過曬穀架,靴底的鋼釘在青石板上劃出刺耳的火花。“爾等刁民!”他揮著馬鞭指向虎穴方向,“竟敢縱虎為患,可知朝廷律法——”話未說完,忽聽“嗷”的一聲,虎弟叼著隻受傷的麂子躍進場中,爪子按在麂子流血的腿上,抬頭盯著提轄。
“好個凶虎!”提轄拔出腰間佩刀,刀光映著虎弟眼中的冷光,“看本官替天行道——”刀刃剛揮出半道弧,卻見虎弟忽然鬆口,用鼻尖碰了碰麂子的耳朵,轉身叼起場邊百姓遺落的草藥,嚼碎了敷在麂子腿上。
人群發出低低的驚歎。武鬆拄著禪杖走到提轄身邊,獨臂扯開他揮刀的手“提轄可知,這虎此刻若想傷人,你刀還未出鞘,爪已落喉?”他指著虎弟腳下的麂子,“它護的是山的生靈,正如你佩刀該護的,是人的善,而非人的‘怕’。”
提轄的刀“當啷”落地,盯著虎弟——它敷完藥後,竟用尾巴卷著麂子,輕輕推給旁邊的牧童。牧童怯生生地接過,忽然想起去年被虎群護在中間的夜晚,伸手摸了摸虎弟的額頭,白毛下的體溫,竟比自己的棉襖還暖。
“提轄大人,”賣炊餅的武大郎擠過來,扁擔上的竹匾裏裝著給虎群的麥餅,“您瞧這虎,比當年追著我跑的野狗還溫馴。不是它們凶,是咱們以前不懂——山有山的‘道’,虎護山,咱護虎,這才是‘替天行道’啊。”
提轄望著百姓們手中的草藥、麥餅,還有牧童懷裏的麂子,忽然想起上任前父親的話“莫讓刀光遮了眼光,莫讓官威壓了民心。”他彎腰撿起佩刀,卻沒入鞘,而是用刀背在地上刻下“觀”字“本官今日不剿虎,隻‘觀’——觀山之道,觀獸之性,觀爾等口中的‘共居’,是否真如所言。”
虎弟似乎聽懂了,忽然轉身朝山林跑去,爪子在泥地留下濕潤的印子。武鬆朝提轄點頭,獨臂夾著《護生經》跟上——山風掀起僧袍,露出裏麵暗繡的虎紋,那是百姓用虎弟掉下的毛混著棉線繡的,針腳歪歪扭扭,卻比任何官服上的補子都珍貴。
山林深處的虎穴裏,幼虎們正圍著一隻受傷的狐狸打轉。虎弟叼來提轄的官帽,放在狐狸麵前——帽簷的紅纓晃了晃,驚得狐狸耳朵直抖。“別怕,他是來‘看’的。”武鬆蹲下身,用獨臂輕輕撫摸狐狸的背,“就像當年我‘看’見虎哥護崽,才懂了‘道’不在刀棒,在‘看見’。”
提轄跟著腳印走進虎穴,靴底踩過柔軟的落葉——這裏沒有血腥氣,隻有鬆木香和野果的甜。他看見洞壁上刻滿爪印,其中一道淺淡的印記格外顯眼,旁邊歪歪扭扭刻著“武”字——那是武鬆用獨臂給幼虎刻的“記號”。
“提轄可知,”武鬆指著洞頂垂下的藤蔓,“這是虎群的‘藥鋪’,每種葉子治什麽傷,它們比有些郎中還清楚。當年老瘸虎被人類夾斷爪子,就是用這種蕨類敷的——”他忽然頓住,看見提轄盯著自己的斷臂,“就像我現在用獨臂抄經,它們用斷爪刻痕,傷會留下,但‘道’,會從傷裏長出來。”
提轄的手指觸到洞壁上的虎爪印,忽然想起童年在鄉野看見的母狗——它護著幼崽時齜牙咧嘴,卻在他放下窩頭時,用舌頭輕輕舔他的手。原來獸的“凶”,從來隻給威脅,而“善”,永遠留給懂得“不威脅”的人。
“大人,該回去了。”衙役的喊聲從洞口傳來,帶著不安的顫音,“百姓們說,虎群給您備了‘禮物’……”提轄轉身,看見虎弟叼著個草編的筐,裏麵裝著曬幹的虎骨、新鮮的野莓,還有片鬆針編的“平安符”——那是獸類最樸素的“善意”。
回程的路上,提轄忽然勒住馬韁,回頭望向景陽岡——虎弟正蹲在山頂,尾巴卷著幼虎,目送他們離開。山風掠過,“息嗔亭”的銅鈴發出清響,驚飛了幾隻灰撲撲的野鵪鶉,卻沒驚到虎群——它們隻是抬了抬頭,又繼續給受傷的麂子舔毛。
“回州府後,”提轄摸著懷裏的草編平安符,“替我給州官帶句話景陽岡的‘道’,不在鋼刀利箭,在人虎眼中彼此的倒影——當人看見虎的善,虎看見人的真,這‘道’,就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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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鬆站在山腳下,看著官轎漸漸消失在晨霧裏。虎弟蹭了蹭他的獨臂,爪子指著提轄遠去的方向,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那是“認可”的聲音,像老瘸虎當年認可它學會“用善意劃界”時,發出的震動。
“知道嗎?”武鬆摸著虎弟額前的白毛,“當年我以為‘證道’要殺盡凶物,後來才懂,真正的‘道’,是讓凶物不再凶——就像你讓提轄的刀,變成了刻‘觀’字的筆。”
暮色漫進景陽岡時,虎弟帶著幼虎們來到“息嗔亭”。幼虎們圍著《護生經》打轉,鼻尖碰到紙頁間的野櫻花瓣,忽然用爪子按住經上的“生”字——粉白的花瓣落在字上,像給“生”字添了抹溫柔的色。
武鬆望著這幕,忽然想起魯智深圓寂前說的“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此刻的他,終於懂了——不是“打虎英雄”,不是“斷臂僧人”,隻是個在恩怨裏走了一遭的凡人,幸好,還能和虎群一起,用傷做墨,以血證道這世間最該“證”的“道”,從來不是征服與被征服,是當利爪與刀刃都願意低下時,看見彼此心裏,都住著個怕受傷、卻依然願意溫柔的“生靈”。
山風掀起經卷,“護生”二字在暮色裏若隱若現。虎弟的尾巴掃過武鬆的僧鞋,帶著春草的香——那是新冒的草芽,是山的“原諒”,是“道”的新生。而提轄懷裏的草編平安符,此刻正貼著他的胸口,草葉的紋路硌著皮膚,卻讓他想起虎弟眼中的光——不是凶光,是“你若懂我,我便懂你”的、最樸素的、屬於天地的光。
此刻的景陽岡,不再有“人虎對峙”的劍拔弩張,隻有“以血證道”的溫柔叩問當人類的血曾染過虎爪,當虎的血曾浸過哨棒,可曾想過,這血不該流在彼此的傷口,而該流進土地,滋養出“共生”的芽?就像此刻落在經卷上的野櫻,就像虎穴裏溫暖的落葉,就像提轄手中的草編平安符——所有的傷,終會變成光,照亮那條,讓生靈們彼此看見的、名為“慈悲”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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