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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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紙被揉皺又展平,許蒔夕盯著第十遍重寫的開頭,歎了口氣。窗外的雨滴敲打著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指尖在催促她。
    一周了。宋煜珅的圍巾疊放在枕頭旁,深藍色在米白的床單上格外醒目。每晚睡前,她都會忍不住拿起來輕嗅——那股雪鬆的氣息已經淡得幾乎聞不到了。
    “就這樣吧。”許蒔夕對自己說,終於落筆:
    「宋煜珅:<國的學習生活聽起來很充實,sat備考加油。我這邊一切都好,課業比想象的要繁重許多。」
    筆尖在紙上頓了頓,墨水暈開一個小點。她咬了咬下唇,繼續寫道:
    「謝謝你的圍巾,手工很精致,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技能。這裏確實降溫了,我會記得多添衣服。你也要注意身體,別太勞累。」
    客套得像是在給遠房親戚寫信。許蒔夕讀了一遍,喉嚨發緊。她多想想問問他有沒有想念自己,有沒有想念這裏的一切,但最終這些問題都被咽了回去,化作一句平淡的:
    「隨信附上你以前提過想讀的《飛鳥集》,書店偶然看到就買了,希望你喜歡。」
    最後一筆落下,她幾乎是倉促地簽下自己的名字,仿佛再多寫一個字就會泄露太多情緒。信封好,她將泰戈爾的《飛鳥集》小心地包進牛皮紙裏,書頁間夾著一張便簽,標注了幾個她最喜歡的詩句。
    周六早晨,許蒔夕揣著包裹走向校門口的郵局。秋風吹亂她的劉海,她下意識地裹緊了外套——沒有圍那條深藍色的圍巾,仿佛這樣就能證明自己並不需要它。
    “許蒔夕?”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嚇得她差點把包裹掉在地上。轉身看到是同班的林小雨,那個總是活蹦亂跳不怕輸的她,此刻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她手中的包裹。
    “去寄東西?”林小雨的視線在包裹的國際郵單上掃過,“國外有朋友?”
    “嗯,隻是些舊書。”許蒔夕將包裹往懷裏收了收,心跳加速。林小雨和宋煜珅曾是同一個班的,她不確定對方是否還記得他的字跡。
    林小雨挑了挑眉,顯然不太相信,但也沒多問。“一起去食堂嗎?聽說今天有糖醋排骨!”
    “你先去吧,我寄完東西還有點事。”許蒔夕勉強笑了笑,等周琳走遠才鬆了口氣。
    郵局裏,工作人員檢查包裹時翻開了《飛鳥集》,那張便簽露了出來。許蒔夕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讀到那句被她標注的話:“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魚與飛鳥的距離,一個翱翔天際,一個卻深潛海底。”
    工作人員是個和藹的中年婦女,她意味深長地看了許蒔夕一眼,什麽也沒說,隻是仔細地將書重新包好。許蒔夕耳根發燙,付完郵費就匆匆離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許蒔夕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封信。她把圍巾收進了衣櫃最底層,甚至退出了每天必經的郵局路線。但夜深人靜時,那句"世界上最遠的距離"總會在她腦海中浮現,帶著宋煜珅信中的雪鬆氣息。
    許蒔夕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往宿舍走,“他會回信嗎?”這個念頭像隻不安分的小鳥,在她心裏撲棱著翅膀。但理智告訴她,即使宋煜珅立刻收到信並回複,也不會這麽快。她寫了家裏的地址,馬上放暑假了,她得等幾天才能知道有沒有回信。
    “夕夕!”
    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蘇雨卿小跑著追上來,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馬尾辮在腦後歡快地跳躍。
    “我找你半天了,不是說好一起去圖書館複習嗎?”蘇雨卿挽住許蒔夕的胳膊,突然皺眉,“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許蒔夕搖搖頭,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沒事,可能有點中暑。”
    “少來,”蘇雨卿看著她:“現在秋天還能中暑嗎?許大小姐!”
    她急忙低下頭,假裝整理書包帶子,生怕閨蜜看見自己撒謊被戳破的樣子。
    蘇雨卿歎了口氣,拉著她轉向校園裏的凳子那:“走吧,咱們去那邊坐坐。你這樣子根本複習不進去。”
    校園裏的紫藤架下陰涼舒適,微風拂過,帶來淡淡的花香。許蒔夕坐在長椅上,盯著自己的帆布鞋尖,上麵有一個小小的墨水點,是上周寫那封信時不小心濺上的。
    “宋煜珅給我寫信了。”她突然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什麽?”蘇雨卿瞪大眼睛,“你是說...手寫信?寄出去的那種?”
    許蒔夕點點頭,從書包裏掏出幾張照片給蘇雨卿看。蘇雨卿不敢相信的看著許蒔夕,“那你呢?給他回信了?”
    許蒔夕點了點頭,拿出一個小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那裏貼著郵寄憑證的存根。“今天上午寄的,應該過一段時間就能送到他們學校。”
    蘇雨卿的表情從震驚變成了擔憂:“你寫了什麽?”
    “就是...問問他最近過得好不好啊…"許蒔夕咬著下唇,“還有...這兩個月我的一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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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瘋了嗎?”蘇雨卿抓住她的手,“萬一他根本不打算解釋呢?萬一他在那個學校有新女朋友了呢?”
    許蒔夕抬起頭,陽光透過紫藤葉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但我更受不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沉默。雨卿,我們認識半年多了,從我轉學來到這個校園後和他成為同桌開始,幾乎每天都聊天。就算...就算他不想繼續做朋友了,至少也該給我一個理由吧?”
    她的聲音哽咽了,急忙從包裏掏出紙巾。蘇雨卿見狀,態度軟了下來,輕輕拍著她的背。
    “好吧,也許你是對的。”蘇雨卿歎了口氣,“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不會收到你想要的回複。”
    “我知道。”許蒔夕擦幹眼淚,突然笑了,“其實寫完信我就後悔了,覺得特別傻。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誰還寫信啊。但我又不敢發微信,怕看到"對方已開啟好友驗證"的提示。”
    蘇雨卿捏了捏她的手:“不,寫信很好。比冷冰冰的短信有溫度多了。”
    許蒔夕望向遠處,沉默了一會兒後,她們便一起回到了教室裏。
    大西洋的另一端,宋煜珅在公寓門口發現包裹時,差點碰翻了手中的咖啡。熟悉的字跡讓他的手指微微發抖,包裹很輕,但他卻覺得重若千鈞。
    “什麽東西這麽寶貝?”室友馬克從廚房探出頭,嘴裏塞著三明治。
    宋煜珅沒回答,三步並作兩步衝進自己房間,鎖上門。包裹被小心地拆開,《飛鳥集》的封麵在台燈下泛著柔和的光澤。他翻開書,許蒔夕的便簽靜靜地躺在扉頁。
    除了那句泰戈爾的詩,便簽背麵還有一行小字:"p.s. 第27、56、89頁也許你會喜歡。——s.x."
    宋煜珅立刻翻到那些頁碼,發現許蒔夕用鉛筆在詩句旁做了極小的標注。第89頁的那首尤其醒目:
    “你微微地笑著,不同我說什麽話。而我覺得,為了這個,我已等待得久了。”
    鉛筆標注寫道:“你還沒有出國前,我還沒有轉回文科班前,你在我解不出題時就是這樣笑的。”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那是月考前一周的晚自習,許蒔夕被一道物理題難住,咬著筆杆發愁。他俯身指點了關鍵步驟,她恍然大悟的表情讓他忍不住微笑。那一刻,窗外的夕陽正好照在她的睫毛上,鍍上一層金邊。
    宋煜珅的胸口發緊。他反複讀著許蒔夕的信,字裏行間的疏離與書頁間的親昵形成奇妙的矛盾。信紙隻有一頁,而他讀了足足一個小時,仿佛能從那些克製的字句中解讀出更多信息。
    “所以,是女朋友?”馬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嚇得宋煜珅差點把書扔出去。
    “不是。”他下意識把信紙塞進抽屜,“隻是...一個老朋友。”
    “老朋友讓你笑得像個傻子?”馬克靠在門框上,“從沒見過你這樣。上次sat模考滿分都沒見你嘴角上揚超過五度。”
    宋煜珅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確實笑得有點發酸。“她...很特別。”
    “中國女孩?”馬克敏銳地注意到郵戳,“難怪你最近總往華人超市跑。”
    宋煜珅沒有否認。他小心地把書放回盒子,手指撫過包裹上的地址標簽。“我們失聯了一段時間。我以為她不會再理我了。”<國?你不舍得她對嗎?”馬克一針見血。
    宋煜珅猛地抬頭:“你怎麽知道?”
    “猜的。”馬克聳聳肩,“你去年剛來時,總在深夜用中文打電話,雖然沒人接。有次你喝多了,念叨著一個"shi xi"的名字,說對不起。”
    宋煜珅不記得這件事,但聽起來確實像自己會做的蠢事。“父親突然決定讓我來國,我們前麵還說要一起去看音樂會,最後我和我的父親吵了一架失約了。”他低聲說,“我試過聯係她,但她的號碼變成了空號,所有社交賬號都停用了。”
    “現在不是聯係上了嗎?”馬克拍拍他的肩,“不過兄弟,跨國戀可不容易,特別是對你這種控製狂老爸的兒子。”
    宋煜珅皺眉:“不是戀愛。隻是...通信。”
    “隨你怎麽說。”馬克走向門口,又回頭補充道,“順便一提,你那"特別的朋友"在第89頁標注的詩句,在我們這兒基本算情書了。”
    門關上後,宋煜珅立刻翻回那頁重新讀了一遍,心跳加速。他拿出信紙,決定今晚就寫回信,但落筆前又猶豫了——許蒔夕的克製是否在暗示什麽?他不想嚇跑她。
    最終,他選擇了一種折中的方式:在書裏找了一句詩作為回應,標注在第102頁:
    “我投射我自己的影子在我的路上,因為我有一盞還沒有燃點起來的明燈。”
    在旁邊,他用鉛筆寫道:“這盞燈,從高二起就一直是你。——y.s.”
    寄出這本書前,宋煜珅猶豫了很久是否太過明顯。但最終,他還是將它包好,附上一封簡短的回信,隻談近況和讀書心得,對那句詩隻字未提。
    投遞的那一刻,他感到一種奇特的釋然——無論許蒔夕如何回應,至少這一次,他沒有不告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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