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模最後一科結束的鈴聲響起時，許蒔夕幾乎是第一個衝出考場的。四月的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在地麵上拉出長長的光帶。她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梯，書包裏裝著保溫盒，裏麵是她早上五點爬起來熬的小米粥。
    “蒔夕！”林小雨在後麵喊她，“答案對得怎麽樣？”
    “晚點再說！”許蒔夕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我有急事！”
    她一路小跑出校門，心跳快得像是剛跑完八百米測試。宋煜珅已經請了兩天假在家養病，錯過了後麵的考試。昨天她發信息問他怎麽樣，他隻簡短地回複“好多了，”卻讓許蒔夕更加擔心——宋煜珅的“好多了”可能對普通人來說還發著38度高燒。
    許蒔夕之前來過宋煜珅家，很快就來到了他家門口。門口種滿了梧桐樹，新綠的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她站在門前，突然猶豫起來——這樣貿然上門會不會太唐突？他父母在家嗎？要是看到自己會怎麽想？
    手指懸在門鈴上方幾厘米處，許蒔夕深吸一口氣，正要按下去，門卻突然從裏麵打開了。
    “許...蒔夕？”宋煜珅站在門口，穿著簡單的灰色家居服，頭發有些亂，看起來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他的眼睛因為驚訝微微睜大，臉頰還帶著病後的蒼白。
    “我、我來看看你...”許蒔夕舉起保溫盒，“帶了些粥，自己熬的...”
    宋煜珅的目光從她的臉移到保溫盒上，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謝謝。進來吧。”
    “你一個人在家？”許蒔夕小聲問道，把保溫盒放在餐桌上。
    “嗯，我爸媽一起出差了。”宋煜珅說道。
    許蒔夕點點頭，沒有多問。
    “要喝點什麽嗎？”宋煜珅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著碗碟碰撞的輕響。
    “不用麻煩...”許蒔夕說著，卻好奇地朝走廊望去，“那個...我能參觀一下嗎？”之前來過宋煜珅的家裏，卻沒有參觀過他家是什麽樣的。
    “隨便看。”宋煜珅端著兩碗粥走出來，“臥室有點亂。”
    許蒔夕接過粥碗，小米的香氣撲麵而來。她小口嚐了嚐，溫度剛好。“好喝嗎？”她期待地問。
    宋煜珅點點頭，眼睛因為粥的熱氣微微眯起：\"很好喝，謝謝。\"
    喝完粥，許蒔夕鼓起勇氣：“我能看看你的房間嗎？”話一出口就覺得太過冒失，趕緊補充，“就是好奇學霸的複習環境...”
    宋煜珅耳尖微紅，卻站起身：“跟我來。”
    他的房間比客廳有生活氣息得多。單人床上被子隨意堆著，書桌上擺滿了參考書和筆記，還有一架鋼琴，牆上貼著幾張星空海報。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簡易書架，上麵整齊地排列著各種文學書籍和詩集。
    “你真的很喜歡詩啊。”許蒔夕走近書架，手指輕輕劃過書脊。
    “偶爾看看。”宋煜珅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許蒔夕的目光被書桌上一個牛皮紙文件夾吸引，上麵印著\"省青少年文學創作大賽\"的字樣。她剛想詢問，卻聽到\"啪\"的一聲——文件夾不知怎麽掉在了地上，裏麵的紙張散落一地。
    “抱歉！”許蒔夕趕緊蹲下去撿，卻看到最上麵一張是獲獎通知書——宋煜珅的原創詩歌《四月紀事》獲得高中組一等獎。
    “這是...”她抬頭看向宋煜珅，後者正蹲在她對麵，表情有些尷尬。
    “之前的事，沒什麽大不了的。”宋煜珅伸手想拿回通知書，卻不小心碰到了許蒔夕的手。兩人同時縮回手，獲獎通知再次飄落在地。
    許蒔夕這才注意到散落的紙張中有一本熟悉的筆記本——和宋煜珅給她看過的作文素材本一模一樣，但更厚一些。她無意間瞥見翻開的那頁上寫著一首詩，標題是《走廊上的偶遇》，詩中描述的明顯是她某天早上遲到奔跑的場景。
    宋煜珅迅速合上筆記本，但許蒔夕已經看到了足夠多的內容。她的心跳加速，臉頰發燙，卻忍不住問：“那些詩...都是寫給我的嗎？”
    房間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窗外梧桐葉的沙沙聲。宋煜珅的耳朵紅得像要滴血，他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卻輕輕點了點頭。
    許蒔夕感覺一股暖流從心髒流向全身。她小心地撿起獲獎通知，遞還給宋煜珅：“恭喜你，一等獎很厲害。”
    “謝謝。”宋煜珅接過通知，兩人的手指再次短暫相觸，這次誰都沒有立即縮回。
    “我能...看看那些詩嗎？”許蒔夕鼓起勇氣問道。
    宋煜珅猶豫了一下，最終將筆記本遞給她：“有些還沒寫完...”
    許蒔夕接過筆記本，小心翼翼地翻開。裏麵全是宋煜珅工整的字跡，按照日期排列，最早的一首可以追溯到高二剛開學她剛轉來後。她隨意翻到一頁：
    《語文課上的背影》
    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你的馬尾辮隨著記筆記的動作輕輕搖晃，
    像一首無聲的韻律詩。
    老師提問時你繃直的脊背，
    回答正確後耳尖泛起的粉紅，
    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
    構成了我整個上午的注意力分布圖。
    許蒔夕的手指微微發抖。這些詩像一扇窗，讓她看到了一個從未了解過的宋煜珅——敏感、細膩、觀察入微。而她，竟然是他這麽多詩歌的靈感來源。
    “我不知道...”她輕聲說，“你注意了我這麽久。”
    宋煜珅抬起頭，眼睛亮得驚人：“從你高二運動會給我加油的時候…”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許蒔夕感覺呼吸變得困難。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宋煜珅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的眼睛在光線中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琥珀色，像是能直接看進她的心裏。
    “宋煜珅，我...”
    “許蒔夕，我喜...”
    “煜珅？家裏來客人了？”一個女聲突然從門口傳來，打斷了這近乎告白的一刻。
    兩人像觸電般分開。許蒔夕轉頭看到一位優雅的中年女性站在門口，穿著得體的職業套裝，眉眼間和宋煜珅有七分相似。
    “媽？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宋煜珅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驚訝和一絲懊惱。
    “會議提前結束了。”宋母的目光在兒子和許蒔夕之間來回掃視，最後停在許蒔夕手中的筆記本上，嘴角微微上揚，“蒔夕來了啊。”
    “她...來給我送複習資料。”宋煜珅說道。
    許蒔夕趕緊合上筆記本，站起來禮貌地問好：“林阿姨好。”
    “許蒔夕...”宋母若有所思地重複著這個名字，突然眼睛一亮，“雖然我們沒見過幾次麵，但煜珅經常提起你，還會寫一些有關你的詩。”
    “媽！”宋煜珅罕見地提高了聲音，耳根通紅。
    宋母了然地笑了笑：“我去換衣服，你們聊。”臨走前，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冰箱裏有水果，記得招待同學。”
    房門關上後，房間裏再次陷入尷尬的沉默。許蒔夕把筆記本還給宋煜珅，兩人的手在交接時都不自覺地顫抖。
    “那個...”許蒔夕想說點什麽打破沉默，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送你回去吧。”宋煜珅輕聲說，“天快黑了。”
    回程的時候，宋煜珅沒有打車，而是選擇了比較慢的公交車，他想多和許蒔夕待一會兒。公交車上，兩人並排坐著，中間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夕陽透過車窗照進來，給一切鍍上金色的光暈。許蒔夕偷偷瞄了一眼宋煜珅的側臉，發現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像是藏著什麽甜蜜的秘密。
    “那個比賽...”許蒔夕小聲開口，“獲獎有頒獎儀式嗎？”
    “下周六，在市文化宮。”宋煜珅轉頭看她，“你要來嗎？”
    許蒔夕點點頭：“當然。”她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我很喜歡你的詩...尤其是寫給我的那些。”
    宋煜珅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是夜空中突然被點亮的星辰。他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握住了許蒔夕放在座位上的手。兩人的手心都微微出汗，卻誰都不願意先鬆開。
    接下來的幾周，高考的壓力如同烏雲般籠罩在每個人頭頂。黑板旁的倒計時數字一天天變小，教室裏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五人小組幾乎每天放學後都會留在圖書館複習，互相抽查知識點，分享解題技巧。
    許蒔夕和宋煜珅之間那種微妙的氛圍似乎被其他三人察覺了，但誰都沒有點破。周沐陽偶爾會朝他們投來促狹的眼神，蘇雨卿則總是貼心地給他們創造獨處空間，比如“恰好”需要和林小雨一起去買飲料，或者“突然”想起有本書要還給其他樓層的借閱室。
    圖書館的角落裏，許蒔夕和宋煜珅常常頭挨著頭討論題目。有時宋煜珅會在草稿紙上寫下一兩句詩推給許蒔夕，而許蒔夕則會回贈一個微笑或是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加油”或是“我相信你。”
    詩歌比賽頒獎那天，許蒔夕特意穿了一條淡藍色的連衣裙，宋煜珅看到她時眼睛一亮，卻隻說了一句“很好看”，就紅著耳朵快步走向了會場。許蒔夕坐在觀眾席上，看著宋煜珅站在領獎台上，修長的身影在聚光燈下顯得格外挺拔。當主持人念出他的獲獎作品《四月是你的名字》時，許蒔夕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她在他筆記本上看到過的，寫給她的詩。
    頒獎結束後，宋煜珅被幾位評委圍住交談，許蒔夕站在不遠處等他。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教授拍拍宋煜珅的肩膀：“小夥子很有天賦，考慮過大學讀文學專業嗎？s大文學院很不錯...”
    許蒔夕的心突然沉了下去。s大——那所在千裏之外的名校，和她夢想中的a大學幾乎橫跨整個中國。她從未想過高考後他們可能會相隔這麽遠。
    “許蒔夕？”宋煜珅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想什麽呢？”
    “沒什麽。”許蒔夕勉強笑了笑，“恭喜你，大詩人。”
    宋煜珅搖搖頭，從獲獎證書裏抽出一張紙遞給她：“這個給你。”
    那是一首新詩，標題是《五月的答案》。許蒔夕快速瀏覽了一遍，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起來——這是一首告白詩，字裏行間都是宋煜珅想說卻未能說出口的話。
    “等高考結束...”宋煜珅輕聲說，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我有重要的話想當麵告訴你。”
    許蒔夕點點頭，小心地折好詩稿放進錢包夾層：“我等著。”
    回學校的公交車上，許蒔夕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思緒萬千。宋煜珅坐在她身邊，兩人的肩膀輕輕相觸，傳遞著無聲的溫暖與支持。高考、大學、未來...這些曾經遙遠的概念突然變得具體而緊迫。但此刻，許蒔夕隻想珍惜這並肩而坐的時光，不管前方有什麽在等待他們。
    車窗外，四月的陽光燦爛得刺眼，像是預示著即將到來的盛夏，以及盛夏之後那個可能改變一切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