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的黎譜跟黃火土參加了刑事大隊的案情報告會議。
    坐會議桌上作報告的，就是食堂裏那夥人裏的隊長，名叫李豐博。
    兩邊人手裏拿著報告，各說各話，絲毫沒有交流的意思。
    黎譜抽出兩根煙，遞了一根給黃火土。
    黃火土搖搖頭：“我自己有。”
    “我這個抽一口，你那個就是抽大便。”
    “為了防止我以後天天抽大便，我還是抽自己的吧。”
    黎譜把煙插回煙盒，自己點上一根：“嘶——呼……其實你還是有幽默感的嘛。幹嘛每天板著張臉。”
    黃火土將刑事大隊的報告放在黎譜麵前：“我們還是說案子吧。刑事大隊調查過，這三個死者彼此間沒什麽關聯。不過法醫都在他們呼吸道找到一種黴菌。
    還有洛倫佐身上這道符，警方也向道教總協會查證過，但是沒有人知道是什麽來曆。你知道道教嗎？”
    黎譜道：“知道。這裏有電腦嗎？”
    “有。但裏麵有檔案，他們應該不會借。”
    “那就走吧。”
    “你不開會了嗎？”
    “你都說他們不會配合了，還有什麽好開的？走個過場就夠了。”
    “那你下一步準備去哪裏？”
    “附近有沒有網吧？”
    黎譜坐著黃火土的車來到一間網吧。
    黃火土本想就此離開，不過這位探員的思維令人難以捉摸，作為一名警務人員，他終究是難耐好奇，下意識地也跟了進去，在邊上開了一台機子。
    黎譜登陸互聯網，查閱有關屍解仙的古代記載。
    在快速瀏覽完相關記載後，又查找起彎彎最有名的宗教學家。
    終於在幾張頭像中找到了臉熟的那張。
    盛祖昌。
    這個盛祖昌知識淵博，話裏頗有玄機，是這場事件中指引黃火土了解脈絡的關鍵人物。
    有人認為他是機械降神，解答觀眾迷惑的工具人。
    也有陰謀論認為，他是千年修行的老魔，是哄騙雙胞胎修習邪法的幕後黑手。
    隻為把屍解後的雙胞胎煉成仙丹供自己享用。
    案件對黎譜來說不重要，但有幾個需要盛祖昌解答的問題很重要。
    記下地址後，黎譜問黃火土：“有沒有事？沒事繼續做我司機。”
    黃火土道：“你想去哪裏？”
    黎譜把地址遞給他。
    汽車來到盛祖昌教授的宅邸，說明來意後，對方很熱情地招待兩人進屋。
    盛祖昌家門不小，黎譜跟隨傭人穿過庭院，左右打量。
    小仙姑告訴他這裏暗合風水氣運，擺設十分高明。
    在客廳內，黎譜算是見到了這位，比道教協會一幫道士加起來還要厲害的道學專家。
    他暗暗睜開法眼，盛祖昌也直勾勾地望著他。
    二人一見麵，沒有互相介紹，便主動握手。
    黎譜道：“久仰久仰。”
    盛祖昌道：“幸會幸會。”
    兩人笑眯眯的，手搖個不停，都沒有鬆手的意思。
    黃火土感覺氣氛有點奇怪，便主動開口道：“盛教授，其實我們來的目的是……”
    黎譜微笑道：“誒~不必多說。盛教授精通易學，我想一早就算到了我們的來意。”
    盛祖昌道：“不敢不敢。兩位貴客裏麵入座。”
    兩人終於各自鬆手，在盛祖昌的邀請下，進入到他做學問的書房。
    黃火土小聲問道：“黎探員，你剛才……”
    黎譜搖搖頭，示意他噤聲。
    書房中光線昏暗，空氣中飄蕩著檀香味。
    “請坐。”盛祖昌請二人在書桌對麵坐下後，隨後自己入座。
    黎譜目光在周圍轉了轉，在牆壁上懸掛的五幅“地獄圖”稍作停留後，看向了盛祖昌。
    盛祖昌道：“我隻猜到今天有問要答，就是不知道你們想問什麽，我要答什麽？”
    黃火土正要拿出死者照片時，黎譜問道：“盛教授，我想問一問，何為屍解仙？”
    盛祖昌將老花鏡取下，說道：“說到道家的屍解仙……”
    黎譜糾正道：“應該是神仙家，不是道家。”
    盛祖昌道：“對對。說到神仙家的屍解仙，最早可以追溯到漢朝，那時天竺的佛教剛剛傳入中原……”
    中國上古巫教流派眾多，其中有一派野心最大，從古至今一直在追逐著長生不死之道。
    這一派在春秋戰國時期，被稱為神仙家，他們以黃帝為尊，以煉出神仙藥成為上古真人為目標，是由一群煉丹的方士組成。
    方士可以理解成古代的絕命毒師。
    後來神仙家曲解了部分老莊思想為己用，他們的體係和追求包含在黃老之學中，方士也開始自稱道士。
    萬物遵循自然界成住壞空的規律，就連天地也有大限，人體自然不可能永恒。
    方士們在坑死包括秦始皇在內的好些王侯將相後，貴族們也慢慢發現這就是一群大忽悠，他們的長生之路一度走到了盡頭。
    然而到了西漢時期，隨著佛教的輪回體係的傳入，卻又給神仙家們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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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肉體不能長生，為何不求精神永駐？
    屍解大法也因此應運而生，也就是煉大藥，再自殺，以求靈魂飛升。
    經過百年發展，道士們煉製出配合屍解的迷幻藥，屍解成仙在道門中蔚然成風，道士們為求成仙爭相自殺。
    有自焚的，有服毒的，有溺水的，有剖腹的，有請人幫忙砍頭的，各種自殺方法層出不窮。
    如果說在兩漢時期還隻是一部分道士閉上門玩，到了魏晉南北朝，一群嗑藥磕傻了的道士書生那可就真的開始抱團自殺了。
    關鍵還到處宣揚屍解的好處。
    當時的朝廷一看這還了得，人都跑去自殺了，國家怎麽辦啊？
    於是乎朝廷下令打壓屍解論，道門的大領導們也開始著書貶斥屍解為劣道。
    但風氣一旦形成，就不是上頭張張嘴就可以阻止得了了。
    畢竟屍解的人死都不怕，你拿什麽威脅人家？
    到了唐朝，李家尊李耳為祖宗，道教地位達到了頂點。
    佛教看道教抄自己抄的那麽凶，也不服氣開始抄道教的巫術。
    兩教巫術交融，加上西域如摩尼教、景教等外教傳入，至此多教兼修的法師層出不窮。
    屍解相關的巫術也隨著文成公主到了某地，後至明永樂年間，在噶瑪噶舉派手中開始興盛，不過靈不靈驗就笑而不語了。
    一直到全真教誕生，這一教幾個老祖三教兼修，鄙視外丹之術，他們不事符籙，注重修身養性和鍛煉身體，所以和方仙道一派格格不入。
    在金元朝廷扶持下，全真教力壓各道派成為道門第一，嗑藥自殺的風氣才在全真教的打壓下開始式微。
    因此全真教也算是道門禁毒大使了。
    盛祖昌一邊講解，一邊給老花鏡擦幹淨，重新戴回了臉上：“所謂屍解，大概就是這樣。”
    黎譜道：“盛教授。你相不相信靈魂可以永存呢？”
    盛祖昌不答反問：“黎先生，那你相不相信呢？”
    黎譜道：“人一輩子短短幾十年，想法和認知無時無刻不在改變。如果一個人的念頭可以曆經千年而不改，那他對長生的欲望，我想已經大到連天都容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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