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樹君的手指幾乎要戳穿手機屏幕，台燈將他的影子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怪物投在牆麵上。
    保溫杯在牆角洇開暗紅色水漬，枸杞粘在《武林秘籍交流群》的聊天背景圖上，像極了凝固的血珠。
    他第三次用手機對準《魔猿冥想觀》畫卷，取景框裏的赤瞳重瞳依然在閃光燈下泛著妖異的紅光。
    "您有新消息提醒"的機械音劃破死寂，武林盟主的頭像是幅褪色的太極圖。
    "林道友稍安勿躁。"對話框裏跳出的楷體字自帶仙風道骨，"《魔猿冥想觀》乃取自"心猿意馬"之典故，道家講求降服心猿方能......"
    林樹君一拳砸在榆木書桌上，震得青銅鎮紙上的貔貅擺件哐當倒地。
    他摸到後槽牙縫裏殘留的枸杞皮，突然想起三天前驗貨時武林盟主說的話。
    那個穿亞麻唐裝的老頭在快遞站搓著崖柏手串，說這卷軸是清微派某位真人羽化前所留。
    手機突然震動，是陳峰的語音消息。
    背景音裏有老舊電梯的吱呀聲："林哥，你說的那個凶宅我搬進去了。
    不過剛才在浴室鏡子上......"聲音突然被刺耳的滴水聲切斷。
    林樹君把手機扔到床墊上，油紙滲出的鬆節油氣味更濃了。
    他抓起放大鏡湊近畫卷邊緣，那些看似蟲蛀的孔洞裏藏著極小的梵文，在強光下呈現螺旋狀排列。
    當指尖劃過魔猿額間的月牙紋時，皮下突然竄過電流般的酥麻。
    "所謂觀魔猿而見本心。"武林盟主的新消息帶著禪意表情包，"就像照妖鏡原理，雜念具象為魔猿形態，觀之愈久，神念愈純......"
    窗外晾衣架發出金屬摩擦聲，林樹君的格子襯衫在夜風中鼓起詭異的凸起，仿佛有看不見的手在撫弄褶皺。
    他抄起鎮紙砸向窗戶，卻在半空僵住——月光透過襯衫投射在牆上的影子，分明是隻屈膝欲躍的猿猴。
    陳峰的第二條語音帶著顫音："浴室鏡麵突然出現血手印，我用毛巾擦的時候，那些血漬居然組成了......"背景裏傳來電梯到達的"叮咚"聲，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悶響。
    林樹君的後頸滲出冷汗。
    他翻開《武當純陽功》第十三頁，道人打坐圖已經恢複正常，但蠹蟲屍體在書脊處拚出個歪斜的"囚"字。
    手機相冊裏昨晚拍下的異變照片全都變成了噪點雪花，唯獨那對赤紅重瞳清晰如初。
    武林盟主發來段語音，背景裏有隱約的木魚聲："林道友若不信，不妨用朱砂在膻中穴畫太極印，再觀此圖便知分曉。"
    書桌上的電子鍾跳至2347，鬆節油氣味濃得嗆人。
    林樹君扯開衣領，蘸著枸杞汁在胸口胡亂塗抹。
    當視線再次落在魔猿瞳孔時，耳畔突然響起萬千僧侶誦經的混響，膻中穴的"太極印"竟開始順時針旋轉。
    晾衣架傳來布料撕裂聲，格子襯衫的右袖管憑空斷落。
    月光將殘袖的影子投在《魔猿冥想觀》上，那些梵文毛發突然開始蠕動，像無數黑蟲順著紙麵爬向林樹君按在桌沿的手背。
    陳峰的第三條語音帶著哭腔："林哥，電梯停在13樓不開門，我好像看見......"劇烈的撞擊聲後隻剩沙沙雜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摩擦麥克風。
    武林盟主最後的消息是段佛經，但每個"卍"字符都在屏幕裏順時針旋轉。
    林樹君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膻中穴的灼熱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抓起畫卷衝向洗手間，鏡中的自己瞳孔邊緣泛著淡淡的金紅色。
    當涼水潑在臉上時，他聽見鏡櫃深處傳來指甲抓撓聲。
    抬起頭，鏡麵水珠匯成的痕跡竟與《魔猿冥想觀》的梵文走向完全一致，而鏡中倒影的嘴角，正以人類做不到的角度緩緩咧到耳根。
    武林盟主盤腿坐在檀香嫋繞的暗室裏，崖柏手串在指間撚出細碎響動。
    監控屏幕映亮他凹陷的眼窩，二十七個分屏中有三人正在嚐試《魔猿冥想觀》。
    他點開標注"林樹君"的窗口，看著青年將朱砂混著枸杞汁抹在胸口，渾濁眼珠裏浮起譏誚的冷光。
    "太極印要逆時針畫才對啊......"枯瘦手指劃過平板上的《清微派符籙考》，停在"鎮魂印"條目下的警告紅字：若配以魔猿觀想，則生魂離體。
    林樹君盯著鏡中扭曲的倒影，膻中穴的灼熱已蔓延成燎原之勢。
    洗手間頂燈突然頻閃，在明滅間隙裏，他瞥見鏡中魔猿的赤色重瞳正貼在自己肩頭。
    瓷磚縫隙滲出青灰色霧氣，帶著墓土特有的腥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抓起畫卷衝回書桌，電子鍾顯示0003。
    手機相冊裏那些變成雪花的照片中，唯獨魔猿瞳孔位置殘留著兩枚朱砂色符文。
    這個發現讓他呼吸急促——或許這正是《武當純陽功》裏提過的"觀想引"。
    武林盟主看著監控裏林樹君蘸取枸杞汁臨摹符文，喉間溢出沙啞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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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供桌上的三清像突然傾倒，香灰在桌麵鋪出個猙獰的猿形。
    他慌忙用袖口抹去痕跡，卻沒發現自己的瞳孔邊緣泛起了同樣的金紅色。
    當第二枚符文落下時，畫卷突然無風自動。
    那些梵文毛發竟滲出暗金色流光，在林樹君視網膜上烙下立體投影。
    他感覺天靈蓋被無形手掌掀開，萬千僧侶誦經聲化作實質化的音浪衝刷著腦髓。
    書架上《黃帝內經》的書頁瘋狂翻動，停在"靈樞·本神"篇的段落竟滲出鮮血。
    "成了！"林樹君踉蹌著扶住椅背，卻發現強化後的觀想圖隻能看清魔猿上半身。
    腰部以下籠罩在血色迷霧裏，每當視線下移，太陽穴便傳來錐刺般的劇痛。
    青銅鎮紙上的貔貅不知何時調轉了方向，獸首正對臥室門縫外漆黑的走廊。
    武林盟主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漏出幾縷帶著黑絮的血絲。
    供桌劇烈震顫，香爐裏三柱線香同時攔腰折斷。
    他驚恐地看著監控畫麵——林樹君背後的牆麵正浮現出半透明的猿猴輪廓，那東西沒有實體，卻將空調出風口的百葉片壓得咯吱作響。
    林樹君抹去鼻血，發現強化後的觀想圖在台燈下呈現三層疊影。
    最上層是打坐的道人虛影，中間層是暴戾魔猿，最底層竟隱約能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
    當他嚐試觀想道人與魔猿重合的瞬間，書桌上的保溫杯突然炸裂，暗紅液體在《武林秘籍交流群》聊天記錄上漫漶成符咒般的紋路。
    "這是......"他抓起手機想拍照，卻發現鏡頭裏的畫卷空白一片。
    冷汗浸透的後背傳來刺癢，轉身時撞落牆上的太極鏡。
    鏡麵在木地板上摔出蛛網裂痕，每個碎片都映出魔猿不同角度的赤瞳。
    武林盟主往嘴裏塞了顆腥臭藥丸，顫抖著手指發出消息："道友果然天賦異稟，此圖需在寅時麵朝東南......"發送鍵按下的刹那，監控屏幕突然爆出火花，飛濺的玻璃渣在他眉心劃出三道血痕。
    林樹君沒理會瘋狂震動的手機。
    他發現自己能控製觀想圖的疊影速度了——當三層影像以特定頻率交錯時，空氣中浮現出細密的金色絲線。
    這些絲線穿透牆壁延伸向未知的黑暗，其中一條竟連接著浴室鏡櫃裏指甲抓撓聲的源頭。
    "不對......"他猛然扯開衣領，膻中穴的"太極印"已變成順時針旋轉的卍字符。
    書櫃陰影裏傳來牙齒啃噬骨頭的脆響，當他轉頭時，聲音又轉移到天花板吊頂內部。
    強化後的觀想能力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林樹君發現隻要閉眼超過三秒，視網膜上就會殘留魔猿的輪廓。
    那東西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轉身，每當多轉一度角，窗外的月光就黯淡一分。
    淩晨一點十七分，陳峰發來的第四條語音在床墊下震動。
    林樹君用鎮紙壓住瘋狂翻卷的畫卷，摸出手機時被屏幕冷光刺得眯起眼睛。
    消息預覽欄顯示："林哥，我好像聽到浴室......"
    浴室鏡麵上的水珠突然同時墜落，在盥洗池邊緣濺起十七朵相同高度的水花。
    林樹君握著的手機驟然發燙，聽筒裏傳出類似動物舔舐鏡麵的黏膩聲響。
    他轉頭望向洗手間方向，發現連接觀想圖的金色絲線正在門縫下遊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蛇群。
    陳峰的手指在浴室瓷磚上抓出五道白痕，花灑噴出的熱水突然變得粘稠腥鹹。
    他抹開眼前血水般的液體，發現鏡麵蒙著層灰白霧氣，中央卻詭異地留出個橢圓形的清晰區域——就像有人把額頭貼在鏡子上呼吸。
    "誰？！"他猛地轉身，濕拖鞋在積水中打滑。
    浴簾紋絲不動，但塑料環扣發出細碎的碰撞聲。
    當指尖觸及簾布的瞬間，刺骨寒意順著脊椎竄上後腦，仿佛有無數雙眼睛隔著布料掃視他赤裸的脊背。
    十三樓走廊的聲控燈逐盞熄滅。
    陳峰裹著浴巾衝向臥室，床單上的褶皺卻呈現出人形凹陷。
    手機從床頭櫃摔落，前置攝像頭自動亮起的補光燈裏，天花板角落有團模糊的黑影正在蠕動。
    魏攸然將保溫杯輕輕擱在閱覽室木桌上，電子書閱讀器的冷光映亮她鼻尖細小的絨毛。
    舊館穹頂的菱形天窗漏下幾縷月光，在《中亞古文明符號考》的書脊投下蛛網狀的陰影。
    她翻開牛皮筆記本，鋼筆尖在"樓蘭女屍額間朱砂"的條目旁停頓，墨水突然不受控地洇出個螺旋紋。
    林樹君用鑷子夾起畫卷邊緣的纖維，顯微鏡下那些看似棉麻的材質竟呈現出鱗片狀結構。
    他突然想起《先天氣功》總綱裏提過的"觀想五忌"，其中第三條分明寫著：遇鱗紋而止，見重瞳則焚。
    "武林盟主說這是清代帛畫......"他抓起紫外線燈掃過畫卷，隱藏的熒光斑點組成北鬥七星的形狀——這分明是九十年代才普及的防偽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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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相冊裏那些朱砂符文突然開始移動，在縮略圖界麵拚出個倒置的蓮花圖案。
    陳峰的被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塌陷，仿佛有千斤重物壓在胸口。
    他拚命轉動眼球，瞥見衣櫃鏡中自己的倒影正被無形力量緩緩拖向床底。
    喉嚨裏擠出嗚咽聲時，窗簾突然無風自動，露出窗外消防梯上蹲著的佝僂黑影。
    魏攸然鋼筆尖的墨漬突然停止擴散，在螺旋中心凝結成晶瑩的珠狀物。
    她詫異地用便簽紙蘸取，指尖傳來灼燒般的刺痛。
    舊館頂層的古籍區傳來書冊墜地的悶響，管理員老周的手電光柱掃過樓梯轉角，照亮了半隻褪色的繡花鞋。
    "不對......這根本不是道家路數。"林樹君扯開衣領，膻中穴的卍字符已蔓延出蛛網般的血絲。
    他將《魔猿冥想觀》與《先天氣功》的經絡圖重疊對準台燈，發現魔猿的爪尖正扣在任督二脈的死穴位置。
    書架上的《道教符算大全》突然自動翻開，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張九十年代的《武林秘籍交流會》入場券。
    陳峰終於能轉動脖頸時，發現床頭電子鍾顯示0000。
    空調出風口垂下一縷花白頭發，帶著殯儀館常用的檀香味。
    他摸到枕下的桃木劍，劍身燙得像是剛從爐火中取出，那些雕刻的符文正在融化成焦黑的淚痕。
    魏攸然合上筆記本時，封皮內襯突然脫落。
    夾層裏露出半張七十年代的圖書館借閱卡，持卡人簽名欄寫著"魏清秋"——與她去世祖母相同的名字。
    窗外飄來孩童跳皮筋的兒歌，可她記得舊館外圍著三米高的鐵藝柵欄。
    林樹君突然抓起裁紙刀劃向畫卷，刀尖在觸及魔猿額間月牙紋時迸出火星。
    皮革燒焦的味道中，被割裂的帛布斷麵滲出墨綠色的汁液，在地板縫隙裏長出菌絲狀的黑色絨毛。
    他打開武林盟主的聊天窗口，發現三天前的語音消息裏混著極其微弱的猿類嘶吼。
    當陳峰終於奪門而出時，電梯鏡麵映出他背後重疊著四個灰影。
    樓層按鈕全部失靈，金屬廂體開始垂直下墜，失重感中他看見顯示屏的紅字在13與14之間瘋狂跳動。
    安全錘玻璃罩內側結滿冰霜，映出張布滿皺紋的慘白人臉。
    魏攸然走出圖書館時，管理員老周正在鎖門。
    他的銅鑰匙串少了一把，腰間卻多了個繡著八卦圖案的錦囊。
    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石階上，魏攸然的影子脖頸處突兀地多出道細線，像是被什麽東西係住了咽喉。
    林樹君將枸杞汁混著朱砂塗滿雙臂，視網膜殘留的魔猿輪廓突然清晰可見。
    那怪物腰部以下隱在血霧中的部分，分明是無數糾纏的人類手臂。
    當他打開《武林秘籍交流群》的群文件，發現所有成員的頭像都在順時針旋轉。
    夜風掀起魏攸然的羊絨圍巾，她回頭望了眼圖書館西側的附屬樓。
    那扇本該被封死的雕花木窗微微敞開，窗欞上掛著的銅鈴鐺正在無聲震顫，鈴舌表麵凝結著新鮮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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