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鏟屎瑣事引趣談
字數:13139 加入書籤
林樹君的運動鞋碾過托兒所門口的銀杏葉時,後頸的汗毛還在微微發顫。
後山槐樹林的嗩呐聲似乎還在耳膜上嗡嗡作響,可懷裏陰德錢的熱度已經退了,隻餘銅錢紋路在掌心壓出淺紅的印子。
"小林哥!"
左千戶的聲音從玻璃門後飄出來。
林樹君抬頭,正撞進對方彎成月牙的笑眼——那是托兒所阿姨哄小朋友時才會有的溫和弧度。
他下意識摸了摸臉,今天出門沒刮胡子,胡茬紮手,難不成左千戶是看他黑眼圈重,起了同情心?
"今兒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左千戶推開門,藍布圍裙上沾著貓毛,"平時接衣衣和小黑都卡著放學點,今天提前半小時。"
林樹君喉嚨發緊。
他確實該緊張——半小時前他還攥著陰德錢在槐樹林外狂奔,此刻卻要編個給貓請假的借口。"那什麽"他蹲下身逗了逗從門縫裏鑽出來的小黑,灰毛團子正用粉爪扒他褲腳,"小黑這兩天嘴饞,把我囤的三文魚凍幹當飯吃,腸胃鬧脾氣了。"他掰著手指頭數,"昨天拉了五趟,今早又拉了兩回,我怕它在這兒憋不住"
小黑突然停下扒拉,歪著腦袋看他,琥珀色眼睛裏寫滿無辜。
左千戶的笑紋慢慢繃直,手撐在門框上"上回說提前接是因為小黑要打疫苗,再上回是說它怕打雷,這回又消化不良?"她俯身在小黑肚皮上輕拍兩下,小貓立刻翻著肚皮滾成毛球,"這小祖宗要是真消化不良,能胖成球?"
林樹君額角跳了跳。
他能說自己是因為昨晚在槐樹林外看見三十五個紅蓋頭同時掀起,夢見小黑被髒東西叼走才急著接貓?
當然不能。
他幹笑兩聲,從兜裏摸出包貓條塞過去"您看它這蔫頭耷腦的樣兒"
"得得得。"左千戶把貓條塞進圍裙口袋,瞥了眼牆根的電子鍾,"下不為例啊。"她轉身衝裏屋喊,"衣衣,你小林哥來接你啦!"
穿月白小裙子的小姑娘從積木堆裏抬起頭。
她發頂的小揪揪歪了,沾著半片彩色雪花片,看見林樹君的瞬間眼睛亮起來,跌跌撞撞撲進他懷裏。
林樹君接住她時,後頸那點餘悸突然散了——衣衣身上有股淡淡的奶糖味,和托兒所消毒水的氣味混在一起,比陰德錢的銅鏽味好聞多了。
小黑趁機蹭上他的褲腿,尾巴卷成問號。
林樹君彎腰把它撈進臂彎,小貓立刻蜷成毛團,爪子卻悄悄勾住他袖口,像在確認什麽。
"回見啊左姐。"林樹君牽著衣衣往外走,小黑在他懷裏翻了個身,肚皮對著左千戶。
"慢著!"左千戶突然喊住他,手指點了點小黑圓滾滾的肚子,"要真消化不良,晚上別喂罐頭!"
林樹君腳步一頓,低頭正對上小黑亮晶晶的眼睛——那貓分明在笑。
冥店的門簾掀起時,林樹君打了個噴嚏。
門裏飄出的艾草味裹著燒黃紙的焦香,混著張屠夫那壇老燒的酒氣。
他踮腳往店裏瞧,福先生正蹲在櫃台後撥算盤,青布衫袖口沾著金粉;張屠夫歪在竹椅上啃醬骨頭,油星子滴在褪色的道袍前襟。
兩人同時抬頭,福先生的三角眼彎成細線,張屠夫的絡腮胡抖了抖——那表情活像等著收份子錢的親戚。
林樹君後退兩步。
門楣上"福來齋"三個鎏金大字在夕陽下泛著光,沒錯,是他常來的冥店。
他又跨進去,福先生的笑臉"唰"地收了,算盤珠子砸在木頭上"哢嗒"響;張屠夫把骨頭往桌上一摔,酒壇蓋子"咚"地扣在油漬裏。
"你們"林樹君指著兩人,"剛才那笑是"
"咳。"福先生扶了扶老花鏡,指尖在算盤上撥拉兩下,"今日黃曆宜會友,我當是有老客來。"他從櫃台下摸出塊芝麻糖丟給衣衣,小姑娘脆生生說了聲"謝謝",攥著糖跑到牆角逗小黑。
張屠夫抓起酒壇灌了口,酒液順著胡子往下淌"我當是那老神棍又來蹭酒喝。"他瞥了眼林樹君懷裏的小黑,"你小子今天倒閑,不跟高丫頭跑槐樹林了?"
林樹君心口一緊。
淩晨在槐樹林外的場景突然閃回——紅嫁衣人偶掀起的蓋頭,陳彤蒼白的臉,老神棍捏泥人時指尖的香灰。
他下意識摸了摸褲袋裏的布包,黑驢蹄子的棱角硌著大腿。
"那事兒"他剛開口,福先生突然把算盤一合。
"先看這個。"福先生從櫃台下搬出半人高的黃紙堆,邊角還沾著朱砂印,"今早城隍廟送來的,說是給新亡的劉婆子打往生錢。"他拍了拍紙堆,"你前兒說要學疊金元寶,正好搭把手。"
張屠夫把空酒壇往地上一墩"我去後屋切醬牛肉。"他拎著牛骨走過林樹君身邊時,壓低聲音,"那槐樹林的陰樓,鎮樓釘鬆了七根。"
林樹君的後頸又開始發毛。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他望著張屠夫消失在布簾後的背影,再轉頭看福先生——老人正把黃紙攤平,指甲蓋裏還沾著昨晚畫符的墨漬。
這場景太熟悉了福先生疊元寶時總愛哼跑調的戲文,張屠夫切肉的刀聲像敲梆子,衣衣蹲在角落和小黑說悄悄話,小黑偶爾"喵"一聲,尾巴尖掃過她的繡花鞋。
他突然鬆了口氣。
原來最讓人安心的,不是陰德錢發燙,不是鎮煞鈴作響,是冥店裏這些永遠不會變的響動。
"小林哥。"衣衣扯了扯他的衣角。
小姑娘蹲在小黑旁邊,手指點著貓耳朵,"小黑說它今天在托兒所吃了三塊魚幹,左阿姨偷偷給的。"
林樹君愣住。
小黑正用前爪扒拉她的手腕,喉嚨裏發出咕嚕聲——那是它吃到心滿意足時才會有的響動。
他蹲下來,摸著小黑的腦袋問"它真這麽說?"
衣衣認真點頭"它還說左阿姨摸它肚皮時,它裝得可像了。"
小黑突然跳上林樹君的膝蓋,尾巴卷住他的手腕。
林樹君盯著它圓溜溜的眼睛,想起今早它扒拉貓砂時的認真模樣——原來這毛團子根本沒消化不良,全是裝的?
"衣衣啊。"他把小姑娘抱到腿上,指了指櫃台邊的依雲礦泉水,"你看那瓶水,比普通礦泉水貴三倍。
知道為什麽嗎?"
衣衣歪著腦袋"因為好喝?"
"因為有人覺得它貴,所以它就貴了。"林樹君捏了捏她的小揪揪,"以後要是有人說什麽東西特別金貴,你得先想想"
"是不是裝的?"衣衣眼睛一亮,指了指小黑,"就像小黑裝消化不良?"
林樹君被逗笑了。
他抬頭時,福先生正往黃紙裏夾金箔,陽光透過褪色的窗紙照在老人斑白的發梢上;張屠夫端著醬牛肉從後屋出來,刀板上還沾著碎肉,衣衣的芝麻糖紙在牆角閃著光。
"去跟福爺爺和張爺爺打個招呼。"他輕輕推了推衣衣。
小姑娘攥著糖紙站起來,月白裙子掃過青石板地。
她走到福先生跟前,小腦袋一低"福爺爺好。"又跑到張屠夫身邊,規規矩矩鞠了個躬"張爺爺好。"
小黑"喵"地叫了一聲,蹭上她的裙擺。
林樹君摸出兜裏的符文袋。
白天在槐樹林外撿的槐樹葉還夾在符紙裏,葉脈上凝著晨露,在夕陽下閃著淡金的光。
他數著袋裏的符文——鎮煞符三張,驅邪符五張,還有張老神棍塞的雷火符,邊角被他跑丟了一塊。
後窗外的銀杏葉沙沙作響。
他聽見張屠夫把醬牛肉推到他跟前,福先生往他兜裏塞了把疊好的金元寶,衣衣正蹲在地上和小黑說些隻有他們能聽懂的話。
而在城市的另一頭,後山槐樹林的老槐樹上,第七根鎮樓釘仍在緩緩鬆動;十八層陰樓的最底層,那雙眼的主人,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林樹君看著衣衣攥著糖紙跑向福先生,月白裙角掃過青石板時帶起一陣風,吹得櫃台上的黃紙沙沙作響。
福先生正彎腰撿掉落的金箔,抬頭見小姑娘站到跟前,小腦袋低得發頂的揪揪都快碰到算盤珠子,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計,布滿老人斑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衣衣乖,福爺爺這兒有糖霜山楂,比芝麻糖甜。"他從抽屜裏摸出個油紙包,剛要遞過去,卻被張屠夫的大嗓門截了胡。
"哎哎哎!"張屠夫端著醬牛肉從後屋晃出來,絡腮胡上還沾著肉屑,"小丫頭片子可不能慣著,吃多了糖牙疼。"他把瓷盤往林樹君跟前一墩,牛肉的油香混著八角味撲出來,"給你留的,拿回家當宵夜。"說話間低頭瞥見衣衣,立刻把臉板成門神,可嘴角的肉卻往下墜著,"瞅啥?
沒見過大老爺們切肉啊?"
衣衣歪著腦袋看他,突然踮起腳,小身子繃得筆直鞠了個躬"張爺爺好。"
張屠夫的絡腮胡"刷"地抖了三抖。
他猛地轉身抓起酒壇灌了口,酒液順著胡子往下淌,卻在轉身時悄悄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咳成成,算你懂規矩。"
小黑蹲在衣衣腳邊,尾巴尖輕輕掃過她的繡花鞋。
它歪著腦袋看了眼張屠夫油光發亮的道袍,突然發出"喵嗚——"的軟叫,尾音往上挑了兩挑,像在哄鬧脾氣的小孩。
張屠夫的牛眼瞪得溜圓,伸手要摸又縮回來,粗聲粗氣"臭貓,別以為撒嬌就能蹭肉。"
林樹君憋著笑把醬牛肉裝進塑料袋,餘光瞥見福先生往衣衣兜裏塞了兩顆山楂,小姑娘眼睛彎成月牙,攥著油紙包的手都在輕輕發抖。
他低頭看表,暮色已經漫上窗欞"得走了,明早還得送衣衣來。"
"慢著。"福先生突然從櫃台下摸出個紅布包,塞到林樹君手裏,"槐樹林那事兒,帶著。"布包沉甸甸的,隔著布料都能摸到銅錢的棱角,"鎮樓釘鬆了七根,陰樓裏的東西要露頭。"
林樹君的手指在紅布上蜷了蜷。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他想起淩晨看見的紅蓋頭,想起陳彤蒼白的臉,喉結動了動"您"
"快走。"張屠夫揮了揮油膩的刀,"小丫頭該餓了。"
出了冥店,晚風卷著銀杏葉撲在臉上。
林樹君把共享單車從車堆裏拽出來,車筐裏還沾著前一個用戶留下的枯葉。
衣衣踮著腳爬上車筐,小揪揪在風裏晃啊晃"小林哥,我要坐最前麵!"
小黑蹲上自行車把,尾巴卷成蓬鬆的毛球,琥珀色眼睛斜睨著街道上來往的行人,活像個巡視領地的小王爺。
林樹君捏了捏它肉墊"怎麽著?
裝消化不良騙吃騙喝,現在還飄了?"小黑歪頭舔了舔爪子,理都不理他。
騎出兩條街,路燈次第亮起。
衣衣趴在車筐邊上數路燈,每數到第五盞就咯咯笑出聲。
小黑突然豎起耳朵,尾巴繃成小旗杆——前麵便利店的玻璃櫥窗裏,一隻橘貓正趴在熱飲機上打盹。
它"喵"地叫了一聲,爪子在車把上抓出幾道白印。
"別想。"林樹君捏緊車把,"你昨天剛偷了左阿姨的魚幹,今天再惹事,晚上沒罐頭。"小黑立刻蔫了,尾巴軟綿綿垂下來,把臉埋進毛裏裝鵪鶉。
到家時樓道的感應燈正"刷"地亮起。
林樹君剛掏出鑰匙,衣衣就從車筐裏蹦下來,拽著他的褲腳往門口跑"小黑餓啦!
小黑餓啦!"小黑也跟著"喵"了兩聲,爪子扒拉他的鞋跟。
他剛打開門,兩個毛團子就"嗖"地鑽了進去——衣衣直奔貓糧櫃,小黑則跳上茶幾,把他今早忘收的符紙扒拉得亂飛。
"衣衣,慢點兒!"林樹君追進廚房,正看見小姑娘踮著腳夠頂層的貓糧罐。
她的小胳膊舉得筆直,指尖離罐子還差三指,急得小臉蛋通紅。
他彎腰把她抱起來,罐子"哢嗒"打開時,衣衣立刻捧了把貓糧倒進瓷碗,碎粒"嘩啦啦"落進碗底的聲音比鈴鐺還脆。
小黑湊過來聞了聞,突然退後半步,尾巴尖不耐煩地甩動。
它抬頭衝衣衣"喵嗚喵嗚"叫了兩聲,前爪扒拉她的手腕。
衣衣蹲下來,和它額頭碰額頭,歪著腦袋"嗯"了兩聲,轉身跑向客廳。
林樹君跟著過去,見她正踮腳夠茶幾上的平板電腦。
開機密碼是"1122"——他教她輸自己生日時,小姑娘歪著腦袋說"衣衣要兩個一,兩個二"。
屏幕亮起時,她手指在鍵盤上戳得飛快,黑色字跡一個個跳出來"小黑說貓糧有沙子,鹹,要換牌子。"
林樹君的後頸突然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蹲下來,盯著屏幕上歪歪扭扭的字,又看看蹲在碗邊的小黑——小貓正用爪子扒拉碗裏的貓糧,把顆粒一顆顆撥到地上,確實像在挑沙子。"衣衣,你能聽懂小黑說話?"他聲音發緊,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
衣衣仰起臉,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子"嗯!
小黑說它的舌頭能嚐到味道,像像我嚐糖霜山楂那樣。"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又補充,"它還說左阿姨給的魚幹最甜。"
小黑突然"喵"了一聲,跳上沙發靠背,爪子拍了拍林樹君常喝的依雲礦泉水瓶。
衣衣立刻又戳起鍵盤,這次字寫得更慢,有的字母還疊在一起"小黑想喝雲依礦泉水。"
林樹君盯著"雲依"兩個字,嘴角抽了抽"是依雲,不是雲依。"他拿過平板幫她修正,"你怎麽知道小黑要喝這個?"
衣衣指了指礦泉水瓶上的標簽"小黑說,這個瓶子在冥店的陽光下會發光,像像它的眼睛。"她伸手摸了摸小黑的腦袋,小貓立刻眯起眼睛蹭她的手心,"它說想嚐嚐發光的水。"
林樹君的喉嚨突然發澀。
他想起衣衣剛出現時,總盯著他喝的礦泉水看,卻從來沒開口要過;想起小黑裝病時那副蔫頭耷腦的模樣,現在卻能指揮小姑娘幫它提要求。
他摸了摸衣衣的小揪揪,又戳了戳小黑的耳朵"你倆到底誰在養誰?"
小黑"喵"地叫了一聲,尾巴卷住他的手腕。
衣衣抱著平板爬到他腿上,指著屏幕上的"雲依"二字"小林哥,為什麽這個水貴?"
林樹君的手指在她發頂頓住。
他想起福先生說的鎮樓釘,想起後山槐樹林裏晃動的紅蓋頭,想起衣衣身上淡淡的奶糖味——比陰德錢的銅鏽味好聞多了。
他從褲兜裏摸出張百元鈔票,在小姑娘眼前晃了晃"因為它貴得能買好多糖霜山楂。"
小黑突然跳上他的膝蓋,爪子按在百元大鈔上。
衣衣歪著腦袋看了看鈔票,又看了看礦泉水瓶,突然笑出了聲"像小黑裝消化不良那樣?"
窗外的銀杏葉沙沙作響。
林樹君望著她眼睛裏跳動的光,突然覺得後頸的汗毛不再發顫。
他把百元鈔票折成小飛機,輕輕拋向空中——紙飛機打著旋兒落下,正好蓋在小黑的腦袋上。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小貓甩了甩頭,把紙飛機拍得亂飛,衣衣追著去撿,銀鈴似的笑聲撞在牆上,又彈進暮色裏。
而在城市的另一頭,後山槐樹林的老槐樹正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第七根鎮樓釘"哢"地掉在地上,滾進腐爛的落葉堆裏;十八層陰樓的最底層,那雙眼的主人終於站了起來,紅蓋頭下,一張和衣衣有七分相似的臉,正緩緩勾起嘴角。
暮春的紂市飄著細霧,林樹君把電動車停在"往生托兒所"門口時,手表指針剛劃過下午四點。
鐵門上掛著的銅鈴被風掀動,叮鈴一聲,驚得門內竹簾晃了晃。
"林先生今天早了二十分鍾。"左千戶從門裏探出頭,青灰色對襟褂子的袖口沾著點朱砂粉——這所專門照看亡靈幼崽的托兒所,總帶著股若有似無的檀香味。
他手裏還捏著半塊桂花糕,顯然剛哄完哪個鬧脾氣的小靈童。
林樹君彎腰拍掉褲腳沾的貓毛"小黑這兩天軟便,獸醫說得按時喂藥。"他指了指腳邊縮成毛團的黑貓,那貓耳朵懨懨耷拉著,卻在看見他時努力拱了拱褲管。
左千戶蹲下來逗小黑,指腹剛碰到貓背就頓住"喲,這毛炸的,倒像被雷劈過。"他抬頭時目光掠過林樹君身後——穿藕色小裙子的衣衣正抱著塊繪著百子圖的布幔,從走廊盡頭飄過來。
她的小皮鞋離地麵半寸,發梢沾著幾點熒光,那是和其他靈童玩追影子遊戲時蹭的鬼火。
"樹君哥哥!"衣衣脆生生喊了句,布幔"刷"地展開,裏麵滾出三隻半透明的小狐狸——都是托兒所養的靈寵。
小黑立刻支棱起耳朵,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剛才的蔫勁瞬間沒了。
林樹君啼笑皆非"合著是玩瘋了不肯吃東西?"他蹲下身,衣衣便熟門熟路地撲進他懷裏。
小姑娘的體溫比常人低些,發頂卻還帶著托兒所暖爐的餘溫。
他伸手去接小黑,那貓卻扒著衣衣的裙擺不肯下來,爪子尖在布麵上勾出個小三角。
"左叔,麻煩把小黑的飯盆和驅蟲符裝包裏。"林樹君站起身,衣衣像樹袋熊似的掛在他脖子上,小狐狸們追著她的腳腕打轉,在地麵拖出淡藍的軌跡。
左千戶應了聲,轉身往屋裏走,又突然回頭"對了,上回你說的那道鎮宅符,我讓福先生新畫了張,明兒給你帶過去?"
"謝了。"林樹君應著,抱著衣衣往外走。
細霧沾在睫毛上,他眯起眼,看見街角"福來冥具"的燈籠已經亮起——那是福先生提前掛的,說是最近"陰市"活動頻繁,陽間鋪子得亮亮點。
冥店裏飄著沉水香。
福先生正蹲在櫃台後擦一麵青銅八卦鏡,見林樹君進來,手一抖,鏡麵上的水漬暈開個圓"稀客啊,上回見你還是半月前買往生紙。"他身後的張屠夫正捏著疊金箔紙,聞言抬頭,絡腮胡上沾著金粉"小林子,可算來啦,我這兒新到的牛骨串,給你家那小丫頭挑兩串?"
"不了張叔。"林樹君把衣衣放在條凳上,小姑娘立刻被櫃台上的紙紮小木馬吸引,伸手去碰,指尖卻穿透了木身——到底是靈體,碰不得陽間活物。
他從包裏摸出個油紙包"前兒我媽醃的糖蒜,給您倆下酒。"
福先生接過紙包,眉開眼笑"到底是實心人。"他掀開油布,蒜香混著沉水香在屋裏漫開,張屠夫湊過來抽了抽鼻子,忽然壓低聲音"聽說最近城南下水道鬧水鬼?
昨兒個有出租車司機拉客,說看見後座坐了個濕淋淋的姑娘"
林樹君的手頓了頓。
他想起三天前在案發現場撿到的半枚青銅環,想起女警小周發給他的現場照片裏,死者脖頸處那道青紫色的勒痕——像極了被水草纏住的模樣。
"都是傳言。"他垂眼摸了摸衣衣的發頂,小姑娘正踮著腳夠紙木馬,發梢掃過他手背,涼絲絲的。
福先生卻拍了拍他肩膀"不管是不是傳言,你帶著這小祖宗"他指了指衣衣,"還有那貓,多加小心。"
從冥店出來時,細霧已經變成了毛毛細雨。
林樹君把衣衣裹在自己外套裏,小黑則蜷在他懷裏,尾巴尖掃過他手腕的符文——那是上回抓水鬼時留下的灼痕。
路過便利店時,他買了罐鱈魚罐頭,衣衣立刻從外套裏探出腦袋"給小黑的?"
"給小黑的,也給衣衣的。"林樹君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尖,"回家給你煮酒釀圓子。"
樓道裏的聲控燈壞了,林樹君摸著黑往上走,衣衣卻突然輕喊"樹君哥哥,小黑說它現在就想吃罐頭。"
他腳步一頓"你能聽懂小黑說話?"
"嗯!"衣衣的眼睛在黑暗裏泛著幽藍的光,像兩盞小燈籠,"小黑說它的肚子裏有小石子在滾,還說樹君哥哥煮的雞胸肉沒有張阿姨煮的香。"
小黑"喵"地叫了一聲,尾巴啪地拍在林樹君手背上。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他愣了片刻,突然笑出聲"你這小叛徒,昨兒是誰扒著我褲腿不肯吃張阿姨的雞胸肉?"
回到家開燈時,衣衣已經抱著小黑坐在餐桌前。
林樹君把罐頭打開,小黑立刻撲過去,胡須上沾著魚糜。
衣衣托著腮看它吃,忽然指著桌上的依雲礦泉水瓶"樹君哥哥,這個為什麽比自來水貴?"
"因為它從很遠的地方來,裝在漂亮的瓶子裏。"林樹君盛了碗酒釀圓子推過去,"就像衣衣的小裙子,是樹君哥哥跑了三條街買的,所以比普通布貴。"
衣衣咬著圓子點頭,發梢的鬼火隨著動作忽明忽暗"那把小黑裝在礦泉水瓶裏,它會不會變貴?"
"噗——"林樹君剛喝的水差點噴出來,小黑被嚇了一跳,爪子拍翻了罐頭,黃色的魚糜濺在依雲瓶上。
他笑著拿紙巾擦桌子,看衣衣蹲在地上給小黑擦爪子,忽然覺得胸口發暖——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煙火氣",哪怕其中混著鬼火和貓毛。
深夜,林樹君坐在臥室地板上,麵前攤開著一遝符文。
月光從紗窗漏進來,照得朱砂畫的"鎮"字泛著血光。
他撿起最上麵一張,那是左千戶今天塞給他的,符文邊緣還帶著墨香。
指尖劃過紋路時,忽然觸到一道凸起——是用極細的銀粉勾的暗紋,形狀像朵六瓣花。
他想起張屠夫說的出租車司機,想起女警小周今早發的消息"城南第三起溺亡案,死者指甲裏有水草,胃裏沒有積水。"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風掀起窗簾,帶進來一絲若有似無的水草腥氣。
林樹君把符文收進鐵盒,轉身時看見衣衣抱著小黑趴在門口,小姑娘的小裙子上沾著貓毛,眼睛已經閉上了。
他輕手輕腳走過去,把兩人抱回床上。
小黑在他懷裏動了動,喵嗚一聲,像是在說晚安。
月光漫過窗台,鐵盒裏的符文突然發出微光,六瓣花的暗紋緩緩轉動,像極了某種古老的封印。
喜歡異案錄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異案錄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