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獸的口，悄然吞噬了紂市最後一縷霞光。
    馮路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空氣中彌漫的尾氣和街邊小吃攤的油膩味道，讓他本就煩躁的心情雪上加霜。
    他今天在加油站又受了一肚子氣。
    一個開著黑色轎車的胖司機，油槍剛插進油箱，就指著跳槍的金額大喊大叫，說油表數額不對，硬說油槍有問題，訛詐他少收了五十塊錢。
    馮路據理力爭，那胖司機卻嗓門更大，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還揚言要投訴到他下崗。
    最後還是站長出來和稀泥，自掏腰包補了差價，息事寧人後卻把火氣全撒在了馮路身上，扣了他五十塊獎金，還警告他再有下次就卷鋪蓋滾蛋。
    “媽的，什麽世道！”馮路低聲咒罵著，一腳踢飛路邊一塊小石子。
    石子在地上磕碰了幾下，滾進了黑暗的角落，像他此刻無處發泄的怒火，隻能在心底暗暗燃燒。
    這破工作，錢少事多，受氣是家常便飯。
    他不止一次想過辭職，可看看銀行卡裏那點可憐的餘額，又不得不把這念頭硬生生摁下去。
    紂市的消費不低，他這點工資，除了房租水電，也就勉強糊口。
    回到那棟老舊的居民樓，樓道裏昏暗的聲控燈因為他的腳步聲而亮起，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狽。
    出租屋是和雷子合租的兩室一廳，雷子是他在一個同城論壇上找的室友，人還算隨和，就是有些神神秘秘的，經常晝伏夜出。
    推開自己房間的門，一股沉悶的空氣撲麵而來。
    馮路把包往床上一扔，整個人重重地陷進吱呀作響的單人床裏，連燈都懶得開。
    他摸出手機，屏幕的亮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發酸。
    晚飯是肯定不想做了，今天這倒黴勁兒，連鍋鏟都不想碰。
    “點個外賣吧。”他喃喃自語，翻開外賣軟件，卻突然想起雷子。
    “雷子！雷子！”馮路朝著隔壁房間喊了兩聲，又側耳聽了聽。
    隔壁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有些納悶，平時這個點，雷子就算不在房間裏打遊戲，也該回來了。
    他起身，走到雷子房門前，敲了敲門：“雷子，在不在？要不要一起點外賣？”
    依舊無人應答。
    門縫裏黑漆漆的，看不見一絲燈光。
    馮路皺了皺眉，試著擰了一下門把手，門鎖著。
    “搞什麽鬼？”他嘀咕了一句。
    雷子今天出門了嗎？
    他早上走得早，也沒注意。
    不過雷子經常這樣，有時候一兩天不見人影也正常。
    “不等你了，餓死了。”馮路搖搖頭，沒再多想，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現在滿心都是自己的委屈和饑餓，雷子的行蹤對他來說，遠不如一份熱騰騰的蓋飯來得重要。
    他選了一家常吃的蓋澆飯，下單付款，然後把手機扔到一邊，放空心思等著外賣小哥的電話。
    窗外，城市的喧囂隔著一層玻璃，顯得有些遙遠而不真實。
    馮路盯著天花板上那塊因為滲水而形成的、形狀古怪的黴斑，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憋屈。
    憑什麽自己就要受這種鳥氣？
    那個胖司機，那個站長，都他媽的不是東西！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提示音。
    馮路拿過手機一看，是雷子發來的消息。
    不是文字，也不是語音，而是一個短視頻平台的分享鏈接。
    “搞什麽？”馮路有些疑惑。
    雷子平時很少主動給他發東西，更別說這種短視頻了。
    他點開聊天框，輸入：“人呢？跑哪去了？”
    消息發送成功，但對麵沒有任何回複。
    他又發了一條：“點外賣不？我點了魚香肉絲蓋飯。”
    依舊石沉大海。
    馮路看著那個孤零零的視頻鏈接，心裏有些犯嘀咕。
    這小子，分享個視頻就沒下文了？
    難道是在外麵玩嗨了，隨手分享的？
    可這也不像他的風格。
    他盯著那個鏈接看了幾秒，一種莫名的好奇心漸漸升騰起來。
    雷子這個人，平時話不多，但馮路總覺得他身上藏著些事。
    他分享的視頻，會是什麽內容？
    恐怖片？
    搞笑段子？
    還是……別的什麽？
    等待外賣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漫長，而雷子的沉默讓這份等待增添了幾分焦躁。
    馮路想了想，外賣估計還要一會兒，閑著也是閑著。
    “看看他發的什麽鬼東西。”他嘟囔著，帶著幾分不耐和幾分被勾起的興趣，手指最終還是點向了那個視頻鏈接。
    屏幕跳轉，視頻開始加載。
    然而，預想中的畫麵並沒有立刻出現，手機屏幕先是陷入了一片徹底的黑暗，緊接著，一些極其模糊、晃動劇烈的影像在黑暗中若隱若現，仿佛鏡頭被人用黑布蒙住了一大半，又像是在一個幾乎沒有光源的環境中胡亂拍攝。
    最詭異的是，視頻是默片，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隻有那片晃動不休的、令人不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