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新生之始,宿敵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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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著頭頂旋轉的金色輪盤,忽然覺得掌心發燙。
    低頭看時,那道糾纏我三百年的命紋正在褪去光澤,像被雨水衝淡的墨痕。
    風裏飄來若有若無的藥香——是東邊青冥峰靈泉的氣息,混著西邊玄冰穀錦鯉濺起的靈氣。
    \"師兄。\"周青的聲音像片落在心尖上的雪,我這才驚覺自己還抱著他。
    他的手指仍蜷成畫陣時的爪狀,指甲縫裏的血已經凝成暗紅,沾在我道袍上像朵枯萎的花。
    我輕輕掰開他的手,觸到的皮膚涼得驚人,\"撐住,等會帶你回煉丹房,我熬你最愛的九轉回春湯。\"
    他睫毛顫了顫,血沫從嘴角滲出來:\"不用...藥香...夠了。\"
    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我抬頭,看見個穿月白道袍的煉氣小弟子正盯著自己掌心發愣——他指尖躍動著豆大的青芒,正是築基期才有的靈火。
    再往高處看,原先總板著臉的化神長老正坐在石階上,手裏攥著碎裂的法珠苦笑:\"原來...原來我這些年,都走岔了路。\"
    \"這就是我想要的世界。\"我喃喃道。
    命輪的金光漫過每座山尖,像給天地重新描了層金邊。
    修士們不再仰望著飛升台爭得頭破血流,有人坐在古鬆下翻舊書,有人蹲在溪邊教小獸吐納,連向來孤僻的劍修都收了劍,在桃樹下給孩童們講劍譜裏的故事。
    可這平靜隻維持了半刻。
    \"林寒——!\"
    裂帛般的轟鳴從東南方炸開。
    我猛地抬頭,隻見那道曾裂開的黑縫竟又撕開三寸,黑霧翻湧如沸,係統化身的殘魂從中衝出來時,我聞到了腐屍混著焦土的氣味。
    它原本透明的光粒此刻凝成青麵獠牙的鬼形,眼窩處跳動著幽綠火焰:\"你以為重構命輪就能擺脫天道?
    我是規則的一部分!
    是——\"
    \"你隻是過去的影子。\"
    淡金色的光牆突然橫在我和鬼形之間。
    天道傀儡的身影從光粒中重新凝聚,它曾經機械的麵容此刻有了細微的褶皺,像位看盡滄桑的老者。
    係統殘魂的鬼爪抓在光牆上,爆出刺目的火星:\"你本是我的分身!
    該助我重掌輪回——\"
    \"我曾是天道的傀儡,\"傀儡抬手,指尖點在鬼形眉心,\"但現在,我是新秩序的守墓人。\"
    青芒炸響。
    係統殘魂的鬼形發出刺耳的尖嘯,光粒如碎星般消散在風裏。
    傀儡轉頭看我時,眼裏的光也在逐漸暗淡:\"舊天道的殘念比想象中頑固...這道裂縫,是它留在世界線裏的毒瘡。\"它的聲音越來越輕,\"我能做的...隻有暫時封...\"
    話音未落,傀儡便化作萬千金蝶,撲進命輪的紋路裏。
    我望著它消失的方向,後頸泛起涼意——剛才那道黑縫閉合時,我分明看見黑霧裏有更龐大的陰影一閃而過。
    \"咳...師兄。\"周青的咳嗽將我拽回現實。
    他的臉白得像雪,可眼睛亮得驚人,\"你看...李慕白。\"
    我順著他的目光轉頭。
    那個曾與我爭遍大比、搶盡機緣的宿敵正癱坐在青石板上,玄色法袍沾滿塵土。
    他從前總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散了,幾縷白發黏在汗濕的額角。
    曾經能震碎金丹的掌心此刻空無一物,連半絲靈氣都不剩。
    \"你贏了。\"他抬頭看我,眼底的瘋狂像被抽幹的湖水,隻剩渾濁的死水,\"可你又得到了什麽?
    地位?
    長生?
    還是...看我落魄的快感?\"
    我蹲下來,伸手遞到他麵前。
    風掀起他額前的亂發,我忽然想起初入青雲宗時,他也是這樣站在演武場中央,劍指挑開我腰間的木劍:\"外門雜役也配學劍?\"那時他眼裏的光,和現在的空洞判若兩人。
    \"我得到了一個機會。\"我輕聲說,\"讓所有人,包括你,重新開始的機會。\"
    他盯著我的手,喉結動了動。
    我看見他指尖微微發顫,像是想碰,又像是怕燙。
    最終他別過臉去,啞聲道:\"我這種人...哪配...\"
    \"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我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將他拽起來。
    他踉蹌兩步,差點栽進我懷裏,\"當年你搶我靈草,我搶你劍譜;你在我丹爐裏撒沙,我往你劍鞘裏塞蜂蛹。\"我鬆開手,他後退兩步扶住石欄,\"那些恩怨,隨著舊秩序一起埋了。
    現在...你想練丹,我讓周青教你;你想重練劍,我把藏劍峰的劍譜都借你。\"
    他望著遠處嬉笑的孩童,忽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顫:\"林寒...你變了。\"
    \"人總會變的。\"我轉身走向周青,\"尤其是在看過太多人,因為一條錯的路,把自己活成了執念的囚徒。\"
    懷裏的溫度越來越低。
    我抱著周青走向演武場的石柱,他的頭靠在我頸窩,呼吸輕得像要融化在風裏。
    我輕輕放下他,指尖觸到石柱上冰涼的石紋,突然想起他第一次給我看丹方時的模樣——那時他蹲在煉丹房角落,把沾著藥渣的紙卷往我懷裏塞:\"這是改良版洗髓丹,你練氣期用正好,別告訴張師叔是我偷改的。\"
    \"師兄。\"他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低頭,見他嘴角沾著血,卻笑得像當年在丹爐前看丹成的模樣,\"我好像...又聞到了...煉丹房的藥香...\"
    我鼻子一酸,握住他的手。
    風掠過演武場的旗杆,吹得錦旗嘩嘩作響。
    遠處的黑縫早已閉合,可那縷腐味仍像根細針,紮在我心口。
    命輪還在頭頂轉,金光照著周青蒼白的臉,照著陸陸續續走向各自道途的修士,也照著李慕白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石欄上的刻痕——那是他當年刻的\"劍破九霄\",此刻被金光一照,竟慢慢淡了。
    \"會好的。\"我輕聲說,不知道是說給周青聽,還是說給這個剛剛新生的世界聽。
    他的手指在我掌心裏動了動,像是要回握,卻終於沒了力氣。
    我望著他閉上的眼睛,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風裏的腐味更重了些,像在提醒我——舊世界的毒瘤,或許才剛剛開始蘇醒。
    但至少此刻,他靠在石柱旁,嘴角還掛著笑。
    我掌心的溫度幾乎要燒穿道袍。
    周青的手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像浸在晨霧裏的琉璃,連血管的紋路都淡成了影子。
    他喉間溢出半聲輕笑,氣音擦過我耳垂:\"師兄...你手在抖。\"
    我這才驚覺自己的指節發白,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三百年前那個蹲在煉丹房角落、把沾著藥渣的丹方往我懷裏塞的少年,此刻連睫毛都透明得能看見背後的陽光。
    他唇角的血沫還凝著,卻像沾了糖霜的紅梅,讓我想起那年他偷偷煉出第一爐回春丹,非要說丹紋像梅花,硬往我衣襟上貼。
    \"別說話。\"我按住他後頸的大椎穴,靈力順著指尖湧進去,卻隻觸到一片空蕩蕩的虛無——血魂丹的終極形態抽幹了他的生機,連魂魄都在被天地法則碾碎。
    風裏的藥香突然濃了幾分,是他腰間那枚青玉丹瓶在滲藥氣,瓶身刻著\"青\"字的地方裂開細紋,像他正在消散的命紋。
    \"聽我說。\"他偏過頭,透明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我腕間的傀儡之心——那是天道傀儡消散前留在我體內的本源,\"別浪費...這東西該用來鎮命輪。\"
    \"輪不到你說。\"我咬破舌尖,腥甜湧進喉嚨。
    靈力裹著傀儡之心的金芒從丹田翻湧而出,在掌心凝成一枚小太陽。
    當金光觸到他心口時,他整個人突然劇烈顫抖,透明的皮膚下騰起金色的脈絡,像春藤攀上即將傾倒的老牆。
    \"疼嗎?\"我聲音發啞。
    他卻笑了,眼睛彎成當年看丹成時的月牙:\"像...像第一次吞火靈草練丹火。\"
    金芒順著他的血管蔓延,他的指尖重新有了血色,連睫毛都凝出了真實的弧度。
    但傀儡之心的本源也在肉眼可見地萎縮,我能感覺到體內那團支撐我走到飛升境的光核,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坍縮。
    \"夠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再這樣...你會和我一起散的。\"
    \"閉嘴。\"我咬著牙把最後一縷本源渡過去。
    他的身體終於不再透明,可我的眼前開始發黑,喉間腥甜翻湧得更凶。
    遠處傳來修士們的驚呼聲,我聽見有人喊\"宗主吐血了\",但我顧不上這些——周青的呼吸終於平穩下來,雖然微弱,卻像春溪破冰,一下一下敲在我心上。
    \"傻師兄。\"他抬起手,用指腹蹭掉我嘴角的血,\"我就知道...你肯定要這麽瘋。\"
    我正要回他,一道清越的鍾聲突然響徹山穀。
    抬頭望去,天道傀儡殘留的光粒正在空中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它的麵容比之前更像真人,眼尾甚至有了細紋,像位看了三百年戲的老看客。
    \"林寒。\"它的聲音不再機械,帶著幾分溫軟的笑意,\"你讓我明白了,天道不該是枷鎖。\"
    我撐著石柱站起來,懷裏的周青輕得像片雲。
    傀儡的光粒開始飄散,每一粒都閃著細碎的金光,像落在我道袍上的星子:\"當年天道設下命輪,是怕修士失控;後來它沉迷掌控,忘了...天地本就該自由生長。\"它的手撫過我的頭頂,像長輩摸孩子的發頂,\"你做得很好。\"
    \"你要去哪?\"我問。
    它的身影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聲音卻清晰:\"去該去的地方。\"最後一粒光粒消散前,它輕聲說,\"記得...腐味未絕。\"
    風突然卷起幾片桃花,落在周青的丹瓶上。
    我這才注意到,那縷若有若無的腐味不知何時濃了,像有人在地下埋了壇陳年老醋,正慢慢滲出來。
    \"師兄。\"周青扯了扯我袖子,\"看他們。\"
    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演武場的石階上,李慕白正蹲在幾個小弟子中間。
    他手裏捏著塊碎玉,正在教孩子們怎麽用靈氣溫養——那是他當年最不屑的\"小兒科\"。
    有個紮羊角辮的小丫頭把玉搶過去,脆生生喊:\"李師叔再講一遍!\"他耳尖泛紅,卻還是應了,指尖沾了口水在石桌上畫靈陣圖,像模像樣。
    \"真好。\"周青輕聲說。
    我低頭看他,他的臉終於有了血色,連唇色都恢複了幾分。
    我鬆了口氣,正要說話,腳下的青石板突然震了震。
    \"嗯?\"我皺起眉。
    \"地脈波動?\"周青也覺察到了,他撐著石柱站起來,\"剛才那下...像有人在地下敲鍾。\"
    我蹲下身,掌心貼住石板。
    靈力順著石縫滲進去,觸到的卻不是熟悉的地脈靈流,而是一團黏糊糊的東西,像腐肉裏爬動的蟲群。
    那東西感覺到我的靈力,突然猛地收縮,帶得整座演武場都晃了晃。
    \"師兄?\"周青扶住我肩膀。
    \"沒事。\"我站起來,望著遠處被金光籠罩的青雲宗廢墟——三百年前被雷火摧毀的藏經閣地基上,不知何時冒出了幾株新芽,嫩得能掐出水來。
    但地下那團東西還在動。
    我望著掌心殘留的傀儡本源,突然想起天道傀儡消散前說的\"腐味未絕\"。
    風裏的腐味更重了,混著新翻泥土的腥氣,像在提醒我——這個新生的世界,或許才剛剛露出它真正的模樣。
    \"走。\"我抱起周青走向煉丹房,\"先給你熬九轉回春湯,再去看看地下怎麽回事。\"
    他趴在我肩頭輕笑:\"師兄,你現在說話越來越像...像個操心的老宗主了。\"
    我沒接話。
    路過演武場石欄時,我瞥見李慕白畫的靈陣圖上,有個小丫頭正歪歪扭扭補了朵梅花——和周青丹瓶上的刻紋一模一樣。
    陽光穿過她的發梢,在石桌上投下一片金斑。
    但我的腳步頓了頓。
    地下那團東西又動了,這次更清晰,像有什麽龐然大物正在掙脫束縛。
    我望著遠處被金光染紅的山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初入宗門時,山腳下那口被封了千年的\"禁忌井\"。
    井邊的碑上,刻著\"勿啟幽冥\"四個大字。
    此刻,那口井的方向,飄來一縷若有若無的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