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鎖與課本的角力中，北鬥用鐵絲撬開的不隻是宿舍門，更是知識桎梏。當哥哥發現他溜去工地觀察鋼筋模板時，補習方案在塔吊陰影下悄然轉向。厲言念的夜校教材浸滿現場味，三角函數在混凝土基槽裏生根發芽。錄取通知書送達當日，質檢事故的警報驟然拉響——這個用腳手架當雲梯攀越階層的少年蟲蝶蛻變，能否在政審風暴中守住用工具和尺子丈量出的未來？草台平民的逆襲傳奇裏，每道焊縫都藏著命運的變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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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宿舍，把一摞教材往北鬥麵前一推：“從現在起，你就給我看書學習，一個月內看完學完。”我滿臉陰雲地說。
    北鬥翻了翻數學書：“哥。我看不懂。”
    “那你能看懂什麽？”
    “語文我能看。”
    “好，語文你自己看。數學你先看，看不懂不會做的記下來我教你。”我沒好氣的隨便說：“自己定個計劃，20天內學完，留十天模擬考試做題。”
    北鬥看了我一眼什麽都沒說，拿過書到一邊看去了。
    下午我去上班，依舊將將北鬥鎖在宿舍裏，不放心囑咐他，抓緊時間好好學習。
    下班後我帶著晚餐回到宿舍。見洞開的房門，我心中一驚，不好！北鬥又要闖禍！
    “哥，你回來了。”北鬥滿頭汗水淋漓地站在我的身後，他雙手後背不知手裏拿的什麽東西。
    我氣急敗壞，想給北鬥一個耳光，高高舉起的手卻緩緩放下了。我想狠狠地罵他一通，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都什麽時候了，還貪玩。
    更讓我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自己將門鎖撬開了。
    無名的怒火我生生地忍住了，恨鐵不成鋼可以成為我宣泄的理由，但是發怒、打罵卻是無能的表現。我想，大姐若是健在那就好了，她一定有辦法教好弟弟。我也曾經調皮，也曾經犯錯，大姐可是從來沒有打我罵我，她總有辦法讓我走上正軌。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她總是耐心地教導我，用她的才能和智慧引導我走向正確的人生道路。
    我氣衝衝，什麽也沒問，冷冷地說：“進屋吃飯吧。”
    “哥，我不是有意要出去的。我沒有去玩。”北鬥怯聲怯氣地解釋說。
    “那你出去幹嘛了？”
    “晾在窗台上的衣服被風吹掉下去了，我去找衣服去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理由，“為這，你就能撬鎖？”我抱著一肚子氣，疾言遽色：“這鎖可是公司財產，撬鎖，你知道這是什麽行為？”。
    “我，沒撬鎖。”北鬥拿根鐵絲放在桌子上說：“是用鐵絲捅開的，鎖沒壞。”
    “噓！”我捂住北鬥的嘴壓低聲音說：“答應哥哥，今後再也不能用鐵絲開鎖。”
    “為什麽？”
    “你想，當別人知道你能用鐵絲開鎖，一旦有人丟失東西，首先懷疑的就是你，不論你偷沒偷拿沒拿，你豈不背上個偷竊的罪名？那可是有牢獄之災的。”
    “知道了，保證再不用這些歪門邪道開鎖。”
    “知道就好，記住謹慎小心，老老實實做事，清清白白做人。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拿過書：“今天學習任務完成沒？”
    “數學卡殼了，好多不會，都做了記號。”北鬥指著書上用鉛筆畫的道道和記號。
    “語文呢？”
    “語文倒是多學了幾課。”
    我把北鬥不懂的數學題給他講了講：“會了嗎？”
    “會了。”
    “好，你把今天數學作業做完，然後再把今天的事寫一份800字的檢討，就算今天的語文作文了。”
    不一會，北鬥把寫好的檢討遞給我。
    “這麽快就寫好了？”寫得這麽快，倒是我沒料到的。
    “嗯，寫好了。”
    我一看忍俊不禁差點噴飯。什麽“文不會寫檢討”，“武不能挑燈草”，……，整個檢討就如說話一般，敘事完整，層次分明，用詞盡管不規範，語句倒也通順，那些些街頭白話，巷尾俚語，充滿著幽默和風趣。我想，可惜，可惜。北鬥若不輟學必定文采閃爍。
    ……
    就這樣，白天北鬥自學，晚上我為他解釋講解他不懂的部分。我原以為北鬥放鴨子、賣麻花、挑泥巴、打架鬥毆、惹是生非，心野了，無心向學。誰知北鬥竟然一頭鑽進書裏，一天又一天，一日又一日，他變得如此專注和勤奮。
    我開始意識到，或許我之前對他的看法並不完全準確，他隻是需要找到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情。於是，我不知不覺放鬆了對他的看管，不再像以前那樣嚴格限製他的行動，而是更多地給予他自由和信任，讓他能夠按照自己的節奏去學習。
    ……
    一日，我有資料忘帶了，我匆匆返回宿舍。一進門，宿舍空空如也，不見北鬥人影。我胸中怒火一下衝了起來，好個北鬥，真個是屬驢的，不給你戴上眼罩，套上爵子，你就野了！看我晚上怎麽調理你！
    晚上回來，我二話不說，拿過書來隨機選擇了幾篇語文課文，連珠炮似的向北鬥轟去。誰知北鬥從從容應對，有些課文竟然倒背如流。我檢查他的數學，作業也是工工整整分毫不差。忽然，我從他身上看到大姐的影子，看到他的學習效率，看到他的強聞博記，看到他的學習潛力。我胸中的怒火漸漸平息，一個新的學習方案漸漸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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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你去哪裏了？”我問。
    “我去對麵的工地看了看。”北鬥詫異地看著我：“哥哥，你怎麽知道我出去了？”
    “去工地幹啥？”
    “什麽放線……？什麽鋼筋配置，什麽基礎模板放腳，什麽挖土放坡……？不實際看看，腦子裏空蕩蕩的。”北鬥回答。
    “看懂了？”
    “沒看懂，你不是教我，不懂就問嗎，我問了幾個師傅，腦子裏清爽了些。”
    看來是我誤解了北鬥，他不是去玩，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學習。
    厲言念曾經提示過我，在家待業的子弟太多，這次考試是選拔性考試大約隻能錄取30，淘汰量70），絕對不會考教科書上的死東西，要考肯定是考能力考應用，要不然怎麽選拔？
    北鬥學曆差距太大，冰凍三尺也絕非一日之功，想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補上補全也絕無可能，我調整學習方向，開始給北鬥結合工程應用講解一些工程的實際應用題，比如：放線中的軸線計算、鋼筋配置中的現場換算、基礎模板放腳、現場測量等幾何圖形的解析，三角學中的什麽正弦sin、餘弦s、正切tan、餘切tx、……北鬥一下很難接受，我就用《周髀算經》中的“勾三股四弦五即直角兩邊，寬3，長4，斜角弦長必定為5”來講解，著重於現場的平麵和標高的應用……語文本來對於北鬥就沒什麽障礙，我給他找來一些有關應用文的資料輔佐他的作文練習。
    這樣一來，北鬥興趣大增，躲災避難的危機和競爭的壓力成了北鬥的動力，隨著學習的推進，北鬥背水一戰夜以繼日，學習成效不斷提高，信心與日劇增。
    ……
    果然如厲言年老師所預料的那樣，考試是以實際應用為主，這對於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北鬥來說，顯然比那些讀死書的正規學曆的競爭對手來說占了優勢。
    當然，我從心底感恩厲言年老師對我的提示。沒有他，就沒有後來學習方向的調整，就是北鬥縱有張鬆之能恐怕也難通過考試。張鬆，字永年。以博記強聞著稱。見《三國演義》第六十回 張永年反難楊修龐士元議取西蜀）。
    我感恩工地主任閭鎧，沒有他的關心和斡旋，我們可能連報名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這一切都是外因。北鬥自己的奮戰和拚搏，才是主導事物發展和變化的內因。如果你自己不伸手，別人就是想拉你一把，都不知道你的手在哪裏皮皮說的，大概是這麽個意思，記不清原話了，原話可能更精彩）。
    北鬥有幸從當時的三比一三個錄取一個）競爭中勝出。
    成為了一冶技校的學員。當年底武漢冶金建設公司更名為冶金工業部第一冶金建設公司，簡稱一冶。）
    這是我們家的大事，也是弟弟躲災避難的人生傳奇——一個小學五年級學曆的“江湖混混”通過自己的努力，完成蟲蝶蛻變，成為了正式技術學校的學員。
    ……
    正當我們收到北鬥的錄取通知書額手稱慶時，質量檢查科的老賀頭大汗淋漓地推門進來：“佟工，你趕快到現場，小考的施工方案出問題了，廠方駐現場技術員勒令停工……”。
    我心裏七上八下，看老賀頭焦急的神情，我的心一緊，會是什麽問題？方案事故會不會影響到公司？會不會影響到北鬥的入學？畢竟北鬥一沒有學曆，二又不是職工直係子女。想到這裏，我心裏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剛才那股高興勁，早就到九霄去外去了。
    佟海蓮看我愣愣呆著，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走，去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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