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工程"技術隊長考綠君子突遭政治部約談。麵對許主任"天不怕地不怕"的試探，他誤以為卷入"四人幫"清查風暴，冷汗浸透衣衫。當得知要撰寫技術總結時，他如釋重負卻暗生疑竇——是清理運動中"引蛇出洞"的新套路？筆尖遊走間，熱軋廠圖紙與政治審查的陰影交織，技術人員在時代洪流中艱難守護技術信仰。最終泛黃的總結稿，既是自我救贖的盾牌，亦是知識尊嚴無聲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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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政治部談話
    “考隊長，許主任有事叫你去政治部辦公室！”通訊員通知我。
    “政治部主任叫我？”我一聽‘政治’心裏就緊張，表麵故作鎮靜，語調平穩地問：“沒搞錯吧？”
    “沒錯，特地叫我來通知您。”通訊員肯定地說：“就現在，叫您過去，許主任在辦公室等您。”
    通訊員在語調中用的是“您”而且態度友好，我小心翼翼一直回避與政治相關的人和事，我因想不出政治部要我去究竟是有何原因，心裏還是七上八下怦怦亂跳：“是什麽事？”
    “那我怎麽知道，您去了不就知道了。”通訊員說完扭頭就走，走了兩步轉身囑咐：“快點啊，主任在等您啊。”
    我收起圖紙：“好，我這就來。”
    陽光透過紗窗斜斜落在深褐色辦公桌上，許主任自文件堆裏抬起臉，眼角漾起細紋堆砌的和煦笑意。她起身時青瓷茶杯與實木桌麵碰出輕響，不疾不徐斟滿一杯溫水遞過來，深灰製服袖口掠過浮動的微塵："考隊長，您請坐。"
    我捧著水杯慌忙起身，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喉嚨發緊地擠出音節："謝...謝謝許主任！"杯壁的溫熱順著掌心蔓延，卻化不開凝結在舌尖的忐忑，"您找我是有工作和事情嗎？"
    許主任眼尾漾起細紋，指尖輕叩檀木桌麵：“都說，你天不拍！地不怕！敢直麵日本和西德專家，怎麽到我這兒就拘謹得跟新媳婦似的？”
    喉頭驟然發緊，凝固的空氣壓迫著胸腔。我聽見自己喉嚨裏突兀地蹦出："天不怕地不怕——"尾音在舌尖打了個轉，竟鬼使神差接上句："就怕政治部談話！"破碎的尾韻砸在茶缸上，大腦皮層某根神經末梢突然灼燒起來。這句從記憶夾縫中鑽出的順口溜非但沒衝淡凝重，反讓懸在頭頂的無形重錘又下壓三寸。後頸貼著衣領的肌膚已冷汗涔涔，脊背卻像抵著塊千年寒冰。
    本想幽默一下，反而搞得更緊張了。
    許主任不僅沒有怪罪，反而摘下眼鏡朗聲大笑，掌心重重拍在泛黃的會議記錄本上：
    "看來咱們政治部機關病該治治了，怎麽能讓我們的科研尖兵心裏結疙瘩！"
    她忽然斂了笑容，屈指叩了叩桌麵，"小平同誌都說過——"喉結滾動間，那句"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竟帶著金屬般的鏗鏘。
    “不，不，不。是我詞不達意，說錯話了，許主任有什麽事？”我恨不得扇自己個大耳刮子。
    “也沒什麽，就是請您寫份技術總結。”
    “技術總結？” 我沒聽錯吧。
    技術總結那是技術科的職能，政治部那可是抓政治、抓階級鬥爭、抓運動、抓頭等大事的呀。
    清理四人幫殘渣餘孽和文革“三種人”靠造反起家的人、幫派思想嚴重的人、打砸搶情節嚴重的人）的運動正在在緊鑼密鼓如火如荼的推進！運動的節奏，一浪高過一浪，撥亂反正掀起新的高潮……
    前不久“運動辦”還在調查我和五公司皇鏵材、登夫義以及與2號信箱駱科任、陳留汌、談義蘋的關係問題。
    還在批判我以抓生產抵製抓革命——走白專道路問題……
    是反右時曆史經驗的再版，還是運動中常用套路的更新？是引蛇出洞？還是誘我入套？……
    我腦子裏飛快的運轉、分析、判斷……我拿定主意，堅決不寫！不行，不行！不寫！肯定不能過關！豈不是明目張膽的對抗？政治部都找你談話了，你敢說不寫！老虎嘴上扯胡須你好大的膽子！我支支吾吾地問“技術總結？寫哪方麵的？”
    “就寫您實際工作就行了。”許主任友好地，和藹地，笑眯眯地說。
    “有字數要求嗎？”
    “沒有。我也知道，您在一線，擔任技術隊長，工作很忙。不過，還是盡量詳細點。”許主任理解地客氣地關心地說：“寫總結，您又要熬夜加班了。”
    “好，沒問題。” 看許主任好像善意滿滿，態度友好，讓我感動。
    也許是我太敏感了！不！小心使得萬年船，不得大意： “什麽時間交稿？”
    “從今天起，一周後交來。時間有點緊，可別耽誤喔。”
    “好的。”我想，反正沒有具體字數要求，知者減半，省者全無！技術總結可以寫得簡單些言多必失，能對付過去就好）一周時間足夠了。
    技術總結對我來說，不難！都是自己幹的，信手拈來。
    我把進“1700”後擔任施工技術隊長以來所幹的工程，例如，基地生活設施、自來水水廠、熱軋廠層流冷卻、加熱爐土建、設備基礎、主廠房建築……等按時間順序，再按技術分類，例如工程簡介、施工組織、技術措施“雙革”——技術革新和技術革命；“四新”——新技術、新工藝、新材料、新產品；“四小”——小革新、小發明、小創造、小設計）、工程質量、技術經濟分析、工程成本、經濟效果……流水賬般一一羅列……寫成技術總結，檢查再三，確認沒有留下任何政治詬病。一周後遞交到政治部，算是交差。
    這份技術總結雖屬應命之作，且在內容取舍上刻意規避了敏感議題，但完稿之際卻深切體悟到：實踐過程中的總結反思、經驗萃取、認知迭代和知識沉澱，其認知深度與實踐價值遠超紙上談兵的被動學習，二者實有雲泥之別。
    下節請看《【6】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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