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點撥庫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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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卡斯基的到來與離去,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驟雨,雖在海軍本部掀起了巨大的波瀾與無盡的猜想,卻未能吹皺截天武館這方心湖分毫。
    殷長歌依舊過著他那古井無波的“退休老幹部”生活。
    他很清楚,像薩卡斯基那樣意誌堅定、甚至可以說偏執到了極點的人,一次“點撥”是遠遠不夠的。想要徹底扭轉他的理念,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所做的,不過是順勢而為,在那塊堅硬的頑石上,鑿開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縫。
    日後,當這塊頑石遭遇更猛烈的衝擊時,這道裂縫,或許就會成為其信念崩塌的起點。
    至於現在,他需要做的,依舊是等待與觀察。
    截天武館,很快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隻是,自從薩卡斯基那毀天滅地的一拳被一杯清茶輕鬆化解之後,敢於靠近此地的人,變得更少了。所有海軍士兵在巡邏至此時,都會下意識地放輕腳步,言語中更是將此地列為了與元帥辦公室同等級的“禁地”,充滿了敬畏。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
    海軍本部中,依舊有一個人,將此地當成了自己偷懶打盹的絕佳場所。
    那便是與薩卡斯基、波魯薩利諾齊名,未來的海軍三大將之一,奉行“懶散的正義”的男人——庫讚。
    庫讚的拜訪,與薩卡斯基的狂暴截然不同。他從不走正門,也從不發出任何聲響。他總是騎著那輛名為“青雉號”的自行車,慢悠悠地晃到武館側麵的廊下,將自行車往牆上一靠,尋一根粗壯的廊柱,背靠著坐下,再將那副滑稽的眼罩往臉上一拉,不出三秒,便能進入雷打不動的深度睡眠。
    他似乎對武館內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對那位神秘的道人也沒有絲毫的好奇心。他來這裏,仿佛真的隻是為了找個安靜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睡個午覺。
    殷長歌對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他能感覺到,庫讚每一次的到來,身上都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迷茫與疲憊。那並非身體上的疲勞,而是源於內心深處,對於自身所堅持的“正義”與海軍所標榜的“正義”之間,那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所產生的困惑。
    他看到了太多,也經曆了太多。他見過天龍人的醜惡,也見過底層民眾的掙紮;他理解海軍維護秩序的必要,卻又無法認同那種為了“大局”而犧牲無辜的冷酷。
    這種矛盾,日複一日地撕扯著他的內心,讓他的“懶散”,變成了一種逃避。隻有在睡眠中,他才能暫時忘記這一切。
    而在殷長歌這座充滿了清靜道韻與建木生機的武館裏,他睡得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安穩。那股無形的、令人心神安寧的氣場,能讓他那顆疲憊不堪的心,得到片刻的喘息。
    “唉,又是一個被‘道’所困的可憐人。”
    殷長歌在內室中,透過窗戶,看著廊下那個睡得口水都快流出來的瘦長身影,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歎。
    與薩卡斯基那“一根筋”的偏執不同,庫讚的內心要複雜得多,也痛苦得多。薩卡斯基是堅信自己走在唯一正確的道路上,而庫讚,則是在無數條岔路口徘徊,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對於這樣的人,當頭棒喝是沒用的,反而會讓他更加退縮。
    “也罷,既然有緣,貧道便再做一次‘引路人’,為你於夢中,點一盞燈吧。”
    殷長歌雙目微闔,盤膝而坐。一縷精純無比、凡人肉眼無法看見的元神之力,如同無形的絲線,從他的眉心悄然探出,穿過門窗,無聲無息地,融入了庫讚的眉心,進入了他那片冰封的夢境世界。
    ……
    這裏,是一片冰的世界。
    天空,是永恒的灰白色,飄著細碎的冰晶。大地,是被厚重冰層所覆蓋的、一望無際的荒原。沒有生命,沒有聲音,沒有色彩,一切都被絕對的、深入骨髓的寒冷所統治。
    庫讚就站在這片荒原的中心,神情麻木。
    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夢,這是他內心世界的真實寫照。他的“冰凍果實”,賦予了他冰封萬物的力量,卻也讓他自己的內心,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孤寂。
    他抬起手,掌心寒氣噴湧。
    “冰河時代!”
    恐怖的寒流以他為中心,向著四麵八方席卷而去!所過之處,本就死寂的冰原上,再次凝結出無數猙獰、扭曲、充滿了破壞與毀滅氣息的冰矛、冰刺!
    這是他最強大的力量,是他引以為傲的資本。但在此刻,看著這片被自己親手創造出的、更加死寂的“絕對零度”世界,他的心中,卻生不出一絲一毫的成就感,隻有無盡的空虛與……厭倦。
    “這就是……你的‘道’嗎?”
    就在此時,一個溫和而又飄渺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這片寂靜的世界中響起。那聲音,仿佛來自四麵八方,又仿佛直接在他的靈魂深處回蕩。
    “誰?!”庫讚心中一驚,猛然轉身,警惕地環顧四周。
    但這片世界,除了他自己,再無第二道身影。
    “將一切凍結,讓一切歸於死寂。這便是……你所追求的‘正義’的終點?”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淡淡的歎息。
    “我……”庫讚一時語塞。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你的冰,隻會破壞,隻會毀滅,隻會帶來終結。”那個聲音繼續說道,“它很強大,卻也很……脆弱。因為它所創造的,是一個沒有‘生命’的世界。而沒有生命的世界,其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義’。”
    “那我該怎麽做?!”庫t讚終於忍不住,對著空無一人的世界大吼道,“難道要我放棄這份力量嗎?!沒有力量,我又如何去貫徹哪怕一絲一毫的正義?!”
    他的吼聲,在冰原上回蕩,顯得如此的無助與迷茫。
    那個聲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
    良久,聲音再次響起:“你錯了。你的力量,並非隻有‘終結’這一種可能。你隻是……看到了它最淺層、最粗糙的一麵。”
    話音剛落,庫讚眼前的景象,驟然發生了變化!
    他依舊身處冰雪世界,但周圍的環境,卻不再是那片死寂的荒原。
    他看到,一朵嬌豔的、盛開的玫瑰,被包裹在一塊晶瑩剔透、毫無瑕疵的冰晶之中。那塊冰,沒有絲毫的寒氣外泄,反而散發著一種柔和的光暈。透過冰晶,他能清晰地看到玫瑰花瓣上每一絲細微的紋路,甚至能看到那凝結在花瓣上的、晶瑩的露珠。
    時間,在這朵玫瑰身上,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它的生命,它的美麗,它盛開時最燦爛的那一瞬間,被這塊冰,完美地、永恒地……“守護”了下來。
    這塊冰,沒有毀滅它,而是……容納了它。
    緊接著,畫麵再次流轉。
    他看到,一片狂暴的、足以撕碎鋼鐵的火焰風暴,正在肆虐。而在風暴的中心,一座由冰構成的、半透明的穹頂,巍然屹立。那火焰,無論如何狂暴地衝擊,都無法撼動冰穹分毫。冰穹沒有去熄滅火焰,而是以一種更加博大、更加堅韌的方式,將火焰所有的破壞力,都阻隔在外,為穹頂之下的生靈,提供了一片絕對安全的庇護所。
    這道冰牆,沒有與之對抗,而是……包容了它。
    最後,他看到了一片深邃的、宛如宇宙星空般的黑暗。在這片黑暗中,無數細小的、閃爍著光芒的冰晶,靜靜地懸浮著,組成了一幅壯麗的星圖。這裏沒有溫度,沒有聲音,沒有時間的流動,一切都處於一種絕對的、永恒的寂靜之中。
    但這並非死亡的寂靜,而是一種……圓滿的、包羅萬象的寧靜。
    “看清楚了嗎?”那個聲音悠悠響起,“冰的極致,並非是讓一切都停止運動的‘絕對零度’。”
    “而是……能夠容納萬物、守護美好、隔絕紛擾的……永恒寂靜。”
    “你的力量,既可以成為毀滅一切的利劍,也可以成為……守護一切的堅盾。關鍵,不在於力量本身,而在於……使用力量的你,那顆心。”
    轟——!!!
    這番話,如同一道創世的驚雷,在庫讚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容納萬物……守護美好……永恒寂靜……
    這些詞語,為他打開了一扇他從未想象過的、通往新世界的大門!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冰凍果實,就是單純的、將物體溫度降至極限的破壞性力量。卻從未想過,它竟然還擁有著“守護”、“容納”、“隔絕”這樣更高層次的可能性!
    原來……自己的“道”,並非隻有“懶散”與“逃避”。
    原來……自己的“正義”,也可以用一種更溫柔、更堅定的方式去實現!
    夢境,開始如潮水般褪去。那片冰封的世界,連同那個神秘的聲音,都漸漸遠去。
    ……
    海軍本部,截天武館,廊下。
    庫讚猛地睜開了雙眼,從睡夢中驚醒。他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午後的陽光依舊溫暖,耳邊是海浪與風聲,一切都和睡前沒有任何區別。
    “是……夢嗎?”他喃喃自語,眼神中充滿了恍惚與不確定。
    他下意識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心念一動,一股冰冷的寒氣,從掌心緩緩溢出。
    然而這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同。
    以往,他催動能力時,感受到的是一股冷酷的、想要冰封一切的破壞欲。而此刻,他掌心的寒氣,卻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柔和”與“寧靜”。
    他試著將這股寒氣,凝聚在身旁一片飄落的櫻花花瓣上。
    寒氣拂過,花瓣上瞬間凝結出了一層薄如蟬翼的冰晶。那冰晶,沒有破壞花瓣絲毫的結構,反而將其最美的形態,完美地封存了下來,如同一個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庫讚看著掌心這片被“守護”的櫻花,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緩緩地抬起頭,目光越過庭院,望向了那間內室的窗戶。
    他仿佛看到,那個身著青袍的神秘道人,正端著一杯清茶,對著他的方向,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淡淡的微笑。
    庫讚沉默了。
    他沒有再多停留,緩緩地站起身,扶起自己的自行車,一言不發地,慢悠悠地離開了。
    隻是這一次,他那總是顯得有些懶散與迷茫的背影,似乎,挺直了那麽一絲。
    而他前行的方向,也似乎,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清晰、更加……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