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卡普的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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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魯薩利諾被一指彈飛的“盛景”,成為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整個馬林梵多私下裏流傳最廣、也最不敢公開議論的頭號新聞。
    自那以後,截天武館真正成了一片無人敢於踏足的“禁區”。即便是最大膽、最好奇的海軍士兵,在路過此地時,也會下意識地繞道而行,生怕自己不經意間的一個眼神,都會驚擾到那位正在品茶的“神仙”。
    戰國對此,是又喜又憂。喜的是,殷長歌的實力越是深不可測,就越能證明自己當初“豪賭”的正確性,其留在海軍本部,本身就是一種最強大的戰略威懾。憂的是,這位顧問的“道”,似乎與海軍所貫徹的“正義”太過格格不入,他就像一顆無法被掌控、也無法被預測的恒星,雖能帶來光明,卻也可能在某一天,以其強大的引力,扭曲周圍所有星辰的軌跡。
    不過,無論高層們如何思量,殷長歌的日子,依舊過得悠然愜意。
    他每日吐納、修行、烹茶、觀雲,仿佛世間的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他就像一個真正的旁觀者,冷眼看著大海賊時代的浪潮愈演愈烈,看著無數野心與夢想在這片大海上碰撞、燃燒、然後熄滅。
    這份寧靜,直到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才被一陣熟悉的、毫無顧忌的大笑聲所打破。
    “哇哈哈哈哈!殷長歌!老夫又來找你玩啦!”
    人未至,聲先到。卡普那洪亮如鍾的嗓門,遠遠地便傳了過來。
    隻見這位海軍英雄,依舊是那副不修邊幅的打扮,穿著花裏胡哨的襯衫,嘴裏叼著一根牙簽,手裏提著兩大袋塞得滿滿當當的仙貝和甜甜圈,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武館的庭院。
    他是如今整個海軍本部,唯一一個還敢,也樂意把這裏當成自家後花園來串門的“稀客”。
    “卡普中將。”殷長歌放下手中的書卷,對著來人微微頷首。
    “別叫什麽中將了,多見外!”卡普一屁股坐在他對麵的石凳上,將兩大袋零食“砰”的一聲放在桌上,自來熟地說道:“叫我卡普就行!來來來,嚐嚐這個,最新口味的巧克力甜甜圈,老夫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的!”
    說著,他便獻寶似的將一個看起來就甜到發膩的甜甜圈遞了過去。
    對於卡普的熱情,殷長歌早已習慣。他知道,這位看似粗枝大葉的海軍英雄,內心其實比誰都通透。他來這裏,並非為了探究自己的秘密,也不是為了什麽政治目的,他隻是單純地覺得和自己待在一起很“舒服”,很“有趣”。
    這是一種基於強者之間最純粹的、直覺性的相互吸引。
    殷長歌接過甜甜圈,象征性地咬了一口,然後便為卡普斟上了一杯早已備好的、能中和甜膩、清心去火的“清心茶”。
    “還是你這裏的茶好喝!”卡普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他一邊大口地嚼著仙貝,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老夫聽說,前幾天波魯薩利諾那個臭小子,被你一指頭給彈飛了?哇哈哈哈!幹得漂亮!老夫早就看那家夥不順眼了,整天一副吊兒郎當、沒睡醒的樣子,說話的調調也讓人火大!”
    他幸災樂禍地大笑著,仿佛取得了勝利的是他自己。
    殷長歌隻是淡然一笑,並未接話。
    卡普笑了一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他放下吃到一半的仙貝,搓了搓手,雙眼放光地看著殷長歌,臉上露出了一個躍躍欲試的表情。
    “喂,殷長歌,老夫知道用拳頭打不過你。不過,老夫就不信了,你這家夥難道什麽都比老夫強?!”他興致勃勃地提議道,“我們來比點別的!不比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兒,就比最純粹的力氣和食量!怎麽樣?敢不敢來?”
    他將自己那隻飽經風霜、筋骨強健得如同鐵鑄般的手臂,重重地放在了石桌上,擺出了一個掰手腕的架勢。
    “來!我們先比掰手腕!”
    看著卡普那副如同孩童般鬥氣不休的模樣,殷長歌不由得莞爾。他知道,對方並非真的想分個高下,這隻是他表達親近與好奇的一種獨特方式。
    “也罷,今日無事,便陪將軍玩樂一番。”
    殷長歌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輕輕地搭在了卡普的手上。
    他的手,白皙修長,溫潤如玉,與卡普那古銅色、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粗壯手掌,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嘿嘿,你可別小看老夫的力氣!”卡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夫可是能把軍艦當成炮彈來扔的男人!”
    “開始!”
    隨著他一聲大喝,卡普手臂上的肌肉瞬間虯結暴起,青筋如同一條條小蛇般盤踞其上!一股足以輕易掀翻一座小山、純粹到極致的恐怖巨力,轟然爆發,朝著殷長歌的手臂狠狠地壓了下去!
    石桌,在這股恐怖的巨力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桌腳甚至深深地陷入了地麵的石板之中!
    然而,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無論卡普如何漲紅了臉,如何將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他那足以崩山裂石的手臂,在壓倒了殷長歌那隻看似纖弱的手掌之後,竟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不,那不是“無法前進”。
    卡普的感覺,無比詭異。他感覺自己的力量,並沒有受到任何的抵抗,就仿佛……石沉大海了一般!對方的手臂,明明就在那裏,卻又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無論自己灌注多少力量進去,都會被瞬間吞噬、化解,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種感覺,就像是海嘯試圖去推動整個海洋,無論浪潮多麽洶湧,都無法撼動大海本身分毫。
    “這……這又是什麽鬼名堂?!”卡普憋得滿臉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卻依舊無法讓對方的手臂移動哪怕一厘米。
    “將軍之力,剛猛無儔,如江河決堤,勢不可擋。”殷長歌的臉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他甚至還有閑暇開口點評,“然則,貧道之身,已與天地自然合一。將軍之力雖強,卻又如何能撼動這方天地呢?”
    他所用的,正是太極中的“聽勁”與“化勁”,配合上他自身那圓融無礙的混元道體。卡普的力量再強,終究是有極限的“有限之力”,而殷長歌,則是以“無限”的道法自然,去承載這“有限”,自然是遊刃有餘。
    “不玩了!不玩了!”卡普猛地鬆開手,氣喘籲籲地靠在石凳上,一臉的挫敗,“你這家夥,簡直就是個怪物!力氣比不過,那我們比吃飯!老夫就不信,你這小身板,還能比老夫更能吃!”
    說著,他便將那兩大袋仙貝和甜甜圈全都倒在了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來!誰先吃完誰就贏!”
    一場別開生麵的“大胃王”比賽,就在這仙氣繚繞的庭院中,突兀地展開了。
    卡普是真正的狼吞虎咽,他抓起一把仙貝就往嘴裏塞,嚼得嘎吱作響,又抓起一個甜甜圈,兩三口就吞下肚,那食量,堪稱恐怖。
    而殷長歌,則是依舊保持著他那副從容優雅的姿態。他拿起一塊仙貝,小口地品嚐著,拿起一個甜甜圈,細細地咀嚼著,動作不快,卻也從未停下。
    詭異的是,無論卡普吃得多快,桌上那座“零食山”的消耗速度,兩人竟是旗鼓相當。
    卡普吃到最後,肚子都撐得滾圓,打著響亮的飽嗝,而殷長歌,卻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他吃的那些東西,都進入了另一個次元。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以他地仙級別的修為,肉身早已是無垢道體,些許凡俗食物,在入口的瞬間,便已被混元仙力盡數煉化為最精純的能量,補充自身消耗,根本不會有“飽”的感覺。)
    “嗝……不行了……老夫……嗝……投降了……”最終,卡普揉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毫無風度地躺在石凳上,徹底宣告了失敗。
    他看著依舊在慢條斯理地品著茶的殷長歌,眼中充滿了匪夷所思的神色,最後隻能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你這家夥……真就沒一樣是正常的嗎?”
    玩鬧過後,午後的陽光變得愈發柔和。
    卡普躺在石凳上,看著天上飄過的白雲,不知為何,那股總是縈繞在他心頭的、關於家事的煩惱,又一次湧了上來。
    他忽然長長地歎了口氣,那聲音中,竟帶著一絲與他豪邁外表截然不符的疲憊與落寞。
    “唉……”
    殷長歌為他重新添上一杯熱茶,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等待著。他知道,這位老友,有心事要說了。
    “殷長歌啊。”卡普望著天空,喃喃自語道,“你說,老夫這一輩子,是不是很失敗?”
    “我為了海軍,為了正義,抓了一輩子的海賊。羅傑那個混蛋,就是老夫親手送進推進城的。可到頭來呢……”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苦澀。
    “我唯一的兒子,卻成了革命軍的首領,成了世界政府的頭號罪犯,要推翻我用一生去守護的秩序。”
    “我唯一的孫子,更是從小就嚷嚷著,要當什麽‘海賊王’!你說,這可笑不可笑?老夫抓了一輩子海賊王,自己的孫子,卻想成為下一個海賊王!哇哈哈哈……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他笑著,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隻有無盡的煩悶與自嘲。
    這些話,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即便是戰國,他也不會如此坦露心扉。但在殷長歌麵前,在這個仿佛能看透一切、卻又不會對自己抱有任何偏見的道人麵前,他卻鬼使神差地,將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痛苦與矛盾,全都說了出來。
    殷長歌靜靜地聽著,直到卡普說完,才悠悠地開口。
    “將軍可知,龍不與蛇居?”
    卡普一愣:“什麽意思?”
    “真龍之子,生而為龍。溪流之水,其宿命便是奔向大海。”殷長歌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某個遙遠地方的身影,“令郎之誌,在於顛覆,在於開創一個全新的時代。令孫之心,在於自由,在於追尋那無拘無束的遠方。他們的道路,從一開始,便與將軍您所走的‘守護’之道,截然不同。”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更何況,將軍您自己,難道就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嗎?”
    “您藐視權威,無視規則,隨心所欲,一生行事,但求問心無愧。您骨子裏的那份‘自由’,比這片大海上任何一個海賊,都要來得更加純粹,更加徹底。”
    “令郎與令孫,不過是……繼承了您最真實的、連您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覺的……本性罷了。”
    “您試圖用名為‘海軍’與‘正義’的堤壩,去阻攔兩條天生便要奔向星辰大海的真龍。其結果,又怎能不讓您感到煩惱與痛苦呢?”
    轟!
    殷長歌的這番話,不重,卻如同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卡普心中那團最濃重的迷霧!
    是啊……
    自己不就是這樣的人嗎?
    自己一生最討厭的,就是被規則束縛,被天龍人那樣的廢物指手畫腳。自己所向往的,不也正是那種可以隨心所d欲、大口吃肉、大聲歡笑的自由嗎?
    龍……還有路飛……他們,不就是另一個自己嗎?一個選擇了不同道路的自己?
    一直以來,他都將兒孫的“叛逆”,歸咎於自己的失職,為此痛苦,為此自責。卻從未想過,這一切的根源,或許……就在他自己身上。
    他們沒有錯,他們隻是……比自己更忠於那份源於血脈的“自由”罷了。
    想通了這一點,卡普那顆被煩惱與自責壓抑了多年的心,仿佛瞬間被搬開了一座大山,前所未有地輕鬆與……釋然。
    他緩緩地從石凳上坐了起來,看著殷長歌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靜如水的眸子,沉默了良久。
    最終,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再次綻放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不帶絲毫陰霾的、標誌性的豪邁笑容。
    “哇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拳捶在石桌上,震得茶杯叮當作響。
    “殷長歌!你這家夥……果然是老夫的知己!!”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整個人仿佛又恢複了那個戰無不勝、豪邁無雙的海軍英雄的模樣,甚至比以往,更多了一份通透與灑脫。
    “不跟你聊了!老夫要去給戰國那個老頑固添點堵了!哇哈哈哈!”
    他大笑著,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武館。
    殷長歌看著他那重新變得輕快而充滿活力的背影,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一位海軍英雄的“心結”,今日,於此地,於這杯清茶間,悄然化解。
    這或許,也是他這趟紅塵煉心之旅中,一件微不足道,卻又意義非凡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