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鶴的洗滌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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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普的豁然開朗,並未在海軍本部掀起太大的波瀾。這位行事向來隨心所欲的海軍英雄,時而苦惱,時而豪邁,早已是眾人習慣的日常。
    隻是,包括戰國在內的少數幾位知情人,敏銳地察覺到,自那日從截天武館回來後,卡普身上那股偶爾會不經意流露出的、關於家事的沉鬱之氣,似乎徹底煙消雲散了。他依舊會為了孫子要去當海賊而暴跳如雷,會為了兒子的革命事業而頭疼不已,但那份深藏於眼底的、沉重的自責與矛盾,卻化作了某種更加灑脫的無奈與……接納。
    這種微妙的轉變,自然沒能逃過海軍大參謀,“智將”戰國最信任的同僚與摯友——鶴的眼睛。
    與卡普的剛猛、戰國的威嚴都不同,鶴所代表的,是海軍高層中另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智慧、沉靜與洞察。她不像卡普那般耀眼如日,也不像戰國那般穩重如山,她更像是一片深邃而平靜的大海,表麵波瀾不驚,其下卻蘊藏著足以滌蕩一切汙穢、洞悉一切暗流的無上智慧。
    對於那位突然出現的“道人顧問”,鶴從一開始就保持著最高度的關注。她不像薩卡斯基那般敵視,不像庫讚那般迷茫,更不像波魯薩利諾那般充滿試探的好奇。她隻是在遠處,靜靜地觀察著,分析著所有與他相關的情報。
    從輕鬆化解卡普的鐵拳,到一壺茶折服“黑腕”澤法;從一杯水澆滅薩卡斯基的岩漿,到夢中點化庫讚的道心;再到一指彈飛波魯薩利諾……殷長歌所展現出的每一種手段,都超出了她對這個世界力量體係的認知。
    但最讓她在意的,並非是這些神鬼莫測的“仙術”,而是這個男人身上那股仿佛與生俱來的、超然物外的“道韻”。那是一種能讓狂躁者平心,讓迷茫者自省,讓執拗者動搖的奇特氣場。卡普的轉變,無疑再次印證了她的判斷。
    這個男人,對海軍而言,或許並非利劍,也非堅盾,而是一麵……能照見所有人內心本來麵目的鏡子。
    終於,在又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這位在海軍中地位尊崇,連桀驁不馴的多弗朗明哥都對其忌憚三分的大參謀,獨自一人,緩步走向了那座位於東海岸懸崖邊的、傳說中的截天武館。
    她沒有穿那身象征著權力的海軍製服,隻著了一身素雅的便服,滿頭銀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臉上那飽經風霜的皺紋,不僅沒有減損她的威嚴,反而更增添了幾分歲月的智慧與慈祥。
    她來到武館門前,並未像其他人那般感受到任何無形的氣牆。大門敞開,庭院內的櫻花正開得絢爛,青草如茵,生機盎然。那個神秘的道人,正獨自一人坐在懸崖邊的石桌旁,並非品茶,也非看書,而是在進行一項看起來頗為雅致的活動——插花。
    一張古樸的條案,一隻造型簡潔的青瓷花瓶,以及幾枝從庭院中隨手剪下的、帶著露珠的櫻花。他的動作不疾不徐,每一次修剪枝葉,每一次調整角度,都充滿了道法自然的美感,仿佛不是在擺弄花枝,而是在梳理著某種天地間的至理。
    鶴沒有出聲打擾,隻是靜靜地站在庭院的入口處,看著這一幕。
    她的“洗洗果實”,能洗滌人心,抹去邪念。因此,她對人的“心靈狀態”異常敏感。在她的感知中,眼前這個男人,他的內心,就像他身後的那片大海與天空,廣闊、澄澈、空無一物,卻又……包羅萬象。
    任何情緒,任何雜念,都無法在他的心中留下一絲痕跡。
    “海軍大參謀,鶴女士,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殷長歌沒有回頭,卻仿佛早已知曉她的到來,聲音平靜地響起,“是尋一把椅子坐下,共賞這山海之色,還是……就這般站著,體會這鬧市中的片刻安寧?”
    鶴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她緩步走上前,在石桌的另一側坐下,目光落在那件尚未完成的插花作品上,輕聲說道:“老身戎馬一生,早已習慣了風浪,倒是許久未曾有過這般‘安寧’的心境了。道長這裏的風水,果然與眾不同。”
    “風水,在境,亦在心。”殷長歌將最後一枝櫻花插入瓶中,整個作品瞬間煥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禪意與生機。他將花瓶擺正,這才轉過頭,為鶴斟上了一杯早已備好的清茶。
    “鶴女士今日前來,想必不是為了與貧道探討這插花品茶的閑情逸致吧?”
    鶴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一股清澈的暖流瞬間洗滌了她連日來處理繁雜軍務的疲憊。她看著殷長歌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緩緩開口:“老身隻是好奇。道長你……究竟想要從海軍,或者說,從這個世界,得到什麽?”
    這是她,也是戰國,乃至整個海軍高層,最想知道的問題。一個擁有如此偉力的存在,不可能無欲無求。
    殷長歌聞言,隻是淡然一笑。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鶴女士,你的‘洗洗果實’,能洗滌萬物,能晾幹人心。那你認為,被洗去‘邪念’的罪犯,還是原來的那個罪犯嗎?一顆被洗得幹幹淨淨的心,它所剩下的,又是什麽呢?”
    鶴的瞳孔微微一縮。這個問題,直指她能力的本源,是她從未與外人探討過的核心。
    她沉默了片刻,才沉聲回答:“老身的能力,隻是洗去他們後天滋生的‘惡’,讓他們回歸本性。至於那本性是善是惡,非我所能左右。剩下的,是他們自己最初的模樣。”
    “說得好。”殷長歌微微頷首,讚許道,“貧道來此,所求之物,與女士頗有幾分相似。貧道不求改變世界,亦不求掌控權力。貧道隻是一個‘觀道者’,想看看這個世界,在沒有外力幹涉下,它‘最初的模樣’。”
    “我想看,當名為‘夢想’的火焰被點燃,它會燃燒出怎樣的未來。我想看,當名為‘正義’的巨輪滾滾向前,它會碾碎什麽,又會守護什麽。我想看,當‘自由’的旗幟插滿四海,那旗幟之下,是真正的解放,還是另一場混亂的開端。”
    他的聲音,平靜而悠遠,仿佛一位站在時間長河岸邊的史官,在淡然地敘述著與自己無關的曆史。
    “至於貧道自己,所求的,不過是在這波瀾壯闊的‘紅塵’之中,洗滌、印證、圓滿我自己的‘道心’罷了。這與鶴女士你洗滌罪惡,又有何異?”
    一番話,讓鶴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終於明白了。
    對方根本不在乎海軍的強盛,不在乎世界政府的存亡,甚至不在乎這個時代的走向。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他自身的“修行”!這個世界,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座用以“煉心”的道場!
    這種超然物外的姿態,這種視整個世界為棋盤的格局,讓她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也就在這一刻,她對自己“洗洗果實”的能力,忽然有了一絲全新的感悟。
    一直以來,她都將自己的能力,用於“洗滌罪惡”,這是一種“減法”,是將不好的東西去掉。但聽完殷長歌的話,她忽然意識到,或許,她的能力,也可以做“加法”。
    既然能洗去“惡”,那是否也能洗去“迷茫”?洗去“痛苦”?洗去“執念”?
    當一個人的內心,被洗去了所有的負累,回歸到最純粹、最幹淨的狀態時,那份“安寧”與“澄澈”,不也正是殷長歌這座武館所散發出的氣息嗎?
    洗滌的極致,並非是空無一物,而是……回歸本源的寧靜。
    想到此處,鶴隻覺得心胸豁然開朗,困擾了她多年的、關於能力開發的瓶頸,竟在這一瞬間,悄然鬆動了!
    她緩緩地站起身,對著殷長歌,鄭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謝道長指點。今日一席話,勝過老身十年苦修。”她由衷地說道。
    殷長歌坦然地受了她這一禮,平靜地回應:“是女士你自己心中有道,貧道,不過是為您拂去了鏡上的微塵罷了。”
    鶴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緩步離去。她的背影,依舊沉穩,卻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輕盈與通透。
    殷長歌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那瓶在陽光下靜靜綻放的櫻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海軍的“智”與“心”,今日,皆已“論”畢。
    接下來,這片大海上,又會有怎樣有趣的故事,等待著他去“觀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