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文字的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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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已是半月之後。
    妮可·羅賓的狀態,有了肉眼可見的好轉。她不再整日蜷縮於房間的角落,偶爾,會走到窗邊,默默地看著庭院裏的花草,看著那個每日都會在庭院中靜坐或打理花木的青袍身影。
    她依舊不說話,但眼神中的空洞與戒備,已經消退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好奇、迷茫與一絲微弱依賴的複雜情緒。她開始主動地、小口地吃殷長歌送來的食物,也會在他烹茶時,安靜地坐在一旁,捧著那杯屬於她的、溫熱的清茶,小口地啜飲著。
    殷長歌知道,時機,差不多了。
    想要讓一株在暴風雨中險些枯死的幼苗重新煥發生機,除了給予它安全的土壤和溫柔的水分之外,更重要的,是引導它,去主動地,接觸新的陽光。
    對於羅賓而言,知識,便是那能照亮她內心黑暗的,唯一的陽光。
    這一日的午後,殷長歌沒有像往常一樣看書或靜坐。他在庭院的石桌上,鋪開了一張質地古樸、泛著淡淡黃色的獸皮卷。隨後,取出了筆、墨、硯台。
    這並非尋常的文房四寶。筆,是取自某隻千年妖狼尾尖最柔韌的一撮毫毛所製;墨,是以數種蘊含靈氣的草木灰燼,配以靈泉之水研磨而成;而那張獸皮卷,更是來自一頭不知名的上古異獸,其上天然便蘊含著一股蒼莽而厚重的氣息。
    羅賓原本正坐在廊下,抱著膝蓋,看著遠處的海麵發呆。當殷長歌取出這些東西時,她那雙略顯黯淡的眸子,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來。作為一名從小在奧哈拉圖書館長大的天才學者,她對一切與“文字”和“記錄”相關的事物,都有著近乎本能的敏感與好奇。
    殷長歌並未理會她的注視。他提起筆,飽蘸墨汁,手腕懸空,筆鋒在獸皮卷上,緩緩地,落下。
    他寫的,並非是這個世界任何一種已知的文字。那是一種充滿了象形意味的、古老而又神秘的符號。每一個符號,都仿佛不是被“寫”出來的,而是從天地初開之時,便烙印在萬物本源之上的“道”之軌跡。
    一筆一劃之間,都散發著一股蒼莽、洪荒、直指事物本質的獨特韻味。
    這,正是來自於他故鄉——洪荒世界的,最古老的文字之一,甲骨文。
    他寫的第一個字,是“日”。一個簡單的圓圈,中間點上一點,卻仿佛真的將一輪煌煌大日,濃縮在了這小小的符號之中。
    緊接著,他又寫下了“月”。一彎殘月之形,寥寥數筆,便勾勒出了月華的清冷與皎潔。
    羅賓徹底被吸引了。她不知不覺地從廊下站起身,光著小腳丫,踩在溫潤的青石板上,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石桌旁。她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濃濃的好奇與探究,死死地盯著獸皮卷上那兩個她從未見過的神秘符號。
    她能感覺到,這兩個符號,與她在奧哈拉學習過的任何一種古代文字都截然不同。那些文字,是記錄曆史的工具,而眼前的這兩個符號,卻仿佛……本身就是曆史,就是天地。
    殷長歌見她走近,並未停下。他抬起筆,指向天空中的太陽,又指了指獸皮卷上的“日”字。然後,又指了指獸皮卷上的“月”字,做了一個夜晚月亮升起的動作。
    他沒有說話,隻是用最原始、最直觀的方式,向她闡述著這兩個字的“形”與“意”。
    羅賓冰雪聰明,瞬間便領悟了。她那雙空洞的眸子裏,第一次,閃爍起了名為“求知”的光芒。這是一種久違的、源於靈魂深處的熱愛與衝動。
    緊接著,殷長歌又寫下了一個“木”字。寫完後,他指了指庭院中那棵絢爛的櫻花樹。
    然後是“水”,他指了指桌上茶壺裏冒出的蒸汽。
    再然後是“火”,他指了指烹茶用的小小爐火。
    ……
    一個個簡單而又充滿了本源韻味的洪荒文字,在他的筆下,緩緩地誕生。每一個字,都對應著庭院中、天地間,一個具體而微的事物。
    羅賓看得如癡如醉。她完全沉浸在了這個全新的、神秘的、充滿了無盡魅力的文字世界裏。這個世界,與奧哈拉無關,與世界政府無關,與那場毀滅一切的屠魔令無關。這裏,隻有最純粹的、源於天地萬物的“智慧”。
    她的心中,那扇緊閉的大門,在不知不覺間,被這股源於知識的強大吸引力,悄悄地,推開了一道縫隙。
    殷長歌觀察著她的神情變化,知道時機已到。他將手中那支狼毫筆,輕輕地,遞到了羅賓的麵前。
    羅賓的身體,微微一顫。她看著眼前這支散發著淡淡靈光的毛筆,又看了看殷長歌那雙平靜而又帶著一絲鼓勵的眼睛,猶豫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碰過筆了。自從奧哈拉被焚毀,她便下意識地抗拒著一切與“學習”和“記錄”有關的東西,因為那會讓她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段最痛苦的記憶。
    但眼前這支筆,以及它所代表的那個全新的、神秘的文字世界,對她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那是根植於她靈魂深處的、對知識的無限渴望。
    在長久的沉默與掙紮之後,她終於緩緩地,伸出了那隻瘦弱的小手,用有些顫抖的指尖,接過了那支筆。
    筆杆上傳來的溫潤觸感,讓她感到了一絲陌生,也有一絲……久違的熟悉。
    殷長歌沒有催促她。他隻是伸出手指,在獸皮卷上,重新寫下了一個最簡單的“人”字。
    羅賓看著那個字,又看了看殷長歌,深吸了一口氣。她學著他的樣子,笨拙地握著筆,將筆尖,輕輕地,落在了獸皮卷的空白之處。
    她的第一筆,歪歪扭扭,墨跡也控製得不好,顯得有些狼狽。
    但,當這一筆真正落下的時候,羅賓隻感覺,自己那顆早已被冰封、沉入無盡黑暗的心,仿佛被一道微弱的光,給瞬間照亮了。
    她不再猶豫,用盡了全部的專注,一筆,一劃,認真地,臨摹著那個“人”字。
    當最後一筆落下,一個雖然醜陋、卻完整的“人”字,出現在了獸皮卷上。
    羅賓看著自己寫下的第一個洪荒文字,小小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但那雙大眼睛裏,卻悄然多了一分神采,一分……活過來的氣息。
    殷長歌看著這一幕,嘴角,終於勾起了一抹發自內心的、淡淡的微笑。
    他知道,這個在絕望中險些凋零的希望之花,終於在他開辟的這方小小的庭院裏,找到了新的土壤,開始努力地,將自己的根,重新紮進這片大地。
    未來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