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少女的初綻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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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天武館的時光,仿佛是被一層無形的結界所籠罩,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紛擾,自成一方天地。春去秋來,庭院中的櫻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不知不覺間,數年的光陰便如指間的流沙,悄然滑過。
對於妮可·羅賓而言,這段歲月是她此生最奇異、也最安寧的旅程。她早已不再是那個蜷縮在角落,用沉默與戒備武裝自己的受驚幼獸。在殷長歌那潤物細無聲的引導下,她不僅走出了奧哈拉覆滅的陰影,更是在那浩瀚如煙海的萬界典籍中,找到了靈魂新的歸宿。
她的世界,被無限地拓寬了。從描繪著忍者與尾獸的英雄史詩,到闡述著移山填海的修行法門;從凡人王朝的興衰更替,到忍者文明的璀璨與黑暗……這些超越了此世認知範疇的知識,如同一道道璀璨的星河,徹底衝散了她內心那片由恐懼與絕望構成的死寂黑暗。
她的話漸漸多了起來,雖然依舊輕聲細語,卻不再是簡單的回應。她開始會主動向殷長歌請教那些洪荒文字中蘊含的深奧哲理,會與他探討某本異世遊記中奇特的風土人情。她的臉上,雖然還未曾有過真正的笑容,但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裏,早已重新燃起了屬於學者的、對未知世界的無盡渴望與璀璨光芒。
殷長歌看著她的成長,心中亦是頗為欣慰。他此番紅塵煉心,本是順勢而為,卻未曾想,竟真的於這毀滅的灰燼之中,親手澆灌出了一朵如此堅韌而美麗的希望之花。這於他的道,亦是一種圓滿。
這一日,海圓曆1502年,距離奧哈拉事件已過去兩年。午後的陽光溫暖和煦,透過庭院中那棵愈發顯得靈氣盎然的櫻花樹,在青石板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羅賓已經從一個瘦弱的女孩,長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十歲少女。她身著一身素雅的淺藍色連衣裙,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被一根絲帶隨意地束在腦後,安靜地坐在石桌旁,手中捧著一卷來自“天龍八部”世界的武功秘籍——《淩波微步》。
這並非是讓她修行,而是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化樣本”供她研讀。這些天,她正對那個世界裏,名為“內力”與“經脈”的奇特能量體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先生,”羅賓忽然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眸子望向了正悠然品茶的殷長歌,聲音清脆悅耳,帶著一絲不解,“這本書上說,‘氣走周天,循環不息’。可是,‘氣’是無形之物,又要如何在這些名為‘經脈’的、同樣無法被肉眼觀測到的‘通道’中運行呢?這似乎……違背了我們已知的解剖學原理。”
殷長歌聞言,不由得莞爾一笑。他放下茶杯,耐心地解釋道:“羅賓,你要記住,不同的世界,構築其存在的‘理’,也是截然不同的。在你過去的世界,認知的基礎是物質;而在許多其他的世界,認知的基礎,卻是‘能量’與‘精神’。”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之上,一縷微不可查的、淡青色的混元仙力,如同一縷活過來的青煙,盤旋、流轉。
“你看,這便是‘氣’的一種顯化。它確實無形,卻又真實存在。所謂‘經脈’,也並非是血肉構成的管道,而是生命體內,能量流轉的天然軌跡。便如這庭院中的水渠,看似無用,卻是引導泉水灌溉每一寸土地的必須路徑。”
這番深入淺出的解釋,讓羅賓瞬間豁然開朗。她看著殷長歌指尖那縷充滿了玄奧與生命氣息的“氣”,眼中異彩連連。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生命的形式,並不僅僅局限於我們所能看到的血肉之軀!”她舉一反三,思維瞬間發散開來,“那麽,那些忍者世界中,由純粹的能量構成的‘尾獸’,甚至是沒有實體、隻以思想存在的‘精神生命’,也都是有可能真實存在的!”
“然也。”殷長歌含笑點頭,眼中滿是讚許,“天地之大,無奇不有。保持敬畏,保持探索,這,便是一個學者應有的‘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羅賓顯得極為興奮。她仿佛又發現了一片全新的、充滿了無盡秘密的知識大陸,恨不得立刻就紮進書房,去尋找相關的佐證。她捧著那本《淩波微步》,又聯想到了另一本講述著“忍術與手印”的異世典籍,兩相印證之下,無數新奇的念頭與猜想,在她的小腦袋裏不斷地碰撞、迸發,激蕩出絢爛的智慧火花。
她滔滔不絕地,將自己的新發現、新想法,一股腦地向殷長歌講述著。她的聲音,不再是平日裏的輕聲細語,而是因為極度的興奮與專注,變得清亮而富有感染力。她的臉上,也因為思維的高度活躍,泛起了一層健康的、動人的紅暈。
“……所以,我認為,‘手印’的本質,或許並非是動作,而是一種擾動與宇宙能量產生共鳴的‘頻率’!就如同‘內力’需要遵循‘經脈’運行一樣,不同的‘手印’,就是開啟不同‘能量通道’的鑰匙!如果這個猜想成立,那是否意味著,隻要能掌握這種‘頻率’的規律,即便是沒有忍者天賦的普通人,也能……”
她講得眉飛色舞,雙眼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殷長歌沒有打斷她,隻是麵帶微笑,安靜地聽著。他如同一位最耐心的聽眾,用自己的目光,鼓勵著她盡情地在這片屬於智慧的天空中翱翔。
當羅賓講到最興奮處,她下意識地抬起頭,想從先生的眼中尋求更多的肯定與讚許。
也就在那一刻,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先生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靜如水的眸子裏,倒映著一個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個身影,神采飛揚,眼中閃爍著智慧與自信的光芒,嘴角……正不受控製地,向上揚起一個大大的、燦爛的弧度。
那是一個,發自內心的、不帶絲毫陰霾的、純粹因為分享知識的喜悅而綻放的……笑容。
羅賓的講述,戛然而止。
她微微一愣,下意識地伸出小手,輕輕地、有些不敢置信地,觸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那溫熱的觸感,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清晰地告訴她,剛剛那個笑容,是真實的。
是……屬於她自己的。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陷入了停滯。
庭院裏,隻剩下微風拂過櫻花樹葉的“沙沙”聲,以及少女那略顯急促的、混合著驚訝與一絲不知所措的呼吸聲。
她有多久……沒有笑過了?
自從奧哈拉那場滔天的火海之後,自從母親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之後,“笑”這個詞,便如同那些被焚毀的書籍一樣,從她的生命中,被徹底地抹去了。她以為,自己這一生,都將與悲傷和黑暗為伴,再也無法體會到名為“喜悅”的情感。
但今天,就在這個平平無奇的午後,就在這場關於異世界知識的愉快探討中,這個被她遺忘了整整四年的表情,卻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情況下,悄然地,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
一時間,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防線。那不是悲傷,也不是痛苦,而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混合著委屈、釋放、欣喜與感動的……暖流。
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緊接著,那雙剛剛還閃爍著智慧光芒的大眼睛裏,迅速地,被一層晶瑩的水霧所籠罩。豆大的、滾燙的淚珠,不受控製地,一顆接著一顆,從她的眼角滑落,滴落在手中的書卷上,暈開了一片小小的、深色的印記。
她哭了。
卻又,在哭著的同時,笑了。
那是一種帶著淚水的、無比燦爛的笑容。
殷長歌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去安慰,也沒有去打擾。他知道,這是她必須經曆的一個過程。這是淤積了四年的冰河,終於在春日的暖陽下,徹底解凍時,所發出的第一聲轟鳴。
這是靈魂在自我救贖的過程中,所流下的,最珍貴的甘霖。
他隻是提起桌上的紫砂壺,為她那隻早已空了的茶杯,重新斟滿了溫熱的、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茶水。
許久,許久。
當羅賓終於停止了哭泣,她抬起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看著眼前這位始終安靜地守護著她的男人,那份源於內心的信任與依賴,在這一刻,升華成了某種更為深沉、也更為堅定的情感。
她沒有說話,隻是緩緩地站起身,對著殷長歌,深深地、鄭重地,鞠了一躬。
這一躬,勝過千言萬語。
殷長歌坦然地受了她這一禮,臉上,亦是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從今天起,這個曾經在絕望中險些凋零的希望之花,已經真正意義上,於他這方小小的庭院裏,重新……綻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