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羅賓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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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世間最公正,也最神奇的畫師。它能撫平最深的傷痛,也能沉澱出最美的風華。
自聖地瑪麗喬亞那場風波之後,又是數年光陰悄然而逝。
截天武館依舊是馬林梵多那個最寧靜的角落,仿佛被時光的洪流所遺忘。但武館內的某些事物,卻在這份寧靜的浸潤下,發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
比如,羅賓。
當年的那個因巨大創傷而沉默寡言、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戒備的瘦弱女孩,如今,已然長成了一位氣質超凡的年輕女性。
歲月並未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的滄桑,反而如同最技藝精湛的工匠,將她雕琢成了一件溫潤而璀璨的藝術品。她身形高挑而優雅,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腰際。一身素雅得體的長裙,更襯得她肌膚勝雪,氣質如蘭。
最令人動容的,是她的那雙眼睛。
那雙曾被恐懼與陰霾籠罩的、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此刻已是澄澈通透,閃爍著智慧與從容的光。當她安靜地讀書時,那份專注與恬靜,能讓周圍的空氣都隨之寧和下來;而當她抬起眼簾,望向你時,你仿佛能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一片浩瀚的、由無數知識與哲理構成的璀璨星海。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被庇護的、奧哈拉的遺孤。她已然成長為了一位真正的、內心強大的學者。
這一日,午後的陽光正好,透過櫻花的縫隙,在武館廊下的木質地板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殷長歌依舊如往常一般,盤膝靜坐於石桌旁,雙目微闔,神遊太虛。而羅賓,則跪坐於他對麵,正專注地解讀著一卷來自異世界的古老竹簡。
那竹簡上所記載的,並非武功秘法,而是一段關於某個修真文明,從興盛到衰亡的完整曆史。其中涉及到的王朝更迭、道統之爭、以及對天地法則的不同理解所引發的文明衝突,其複雜與深邃程度,遠非此方世界那“空白的一百年”所能比擬。
“老師,”不知過了多久,羅賓緩緩放下竹簡,清冷而溫潤的聲音,打破了庭院的寧靜,“弟子有一個疑問。”
“講。”殷長歌並未睜眼,隻是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這卷《玄天道鑒》中所記載的‘焚書坑儒’,與世界政府抹殺奧哈拉的行為,何其相似。”羅賓的眼中,閃爍著思辨的光芒,“二者皆是為了維護自身的統治,而對‘知識’與‘曆史’本身,進行毀滅性的打擊。但為何,玄天王朝的‘焚書令’,最終隻加速了自身的覆滅;而世界政府的‘屠魔令’,卻能維持其長達八百年的統治,至今依舊穩固?”
這個問題,已然超越了單純的“仇恨”,上升到了對“統治之術”與“文明規律”的探討。
殷長歌緩緩睜開雙眼,深邃的眸子裏,閃過一絲讚許。他知道,自己的這位弟子,已經真正擁有了獨立思考,並從更高維度審視世界的能力。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羅賓,你認為,水與沙,有何不同?”
羅賓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後答道:“水,無形,可疏不可堵,強行堵塞,隻會積蓄力量,最終衝毀一切堤壩。而沙,有形,看似鬆散,卻能被堆砌成堅固的壁壘,隻要不斷地夯實、加固,便能長久地屹立。”
“然也。”殷長歌含笑點頭,“玄天王朝所要禁絕的‘儒道’,便是那無形之‘水’。它是一種思想,一種理念,早已深入人心,融入了那個文明的血脈。焚毀書籍,坑殺儒生,不過是為奔騰的江河,築起了一道脆弱的堤壩,隻會讓民怨與反抗的‘水位’越積越高,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而世界政府所要抹去的‘曆史正文’,便是那有形之‘沙’。”他的聲音變得意味深長,“那段曆史,對於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民眾而言,是陌生的,是遙遠的。世界政府要做的,並非禁絕一種深入人心的思想,而僅僅是掩埋一塊塊記載著真相的‘石頭’。同時,他們用‘正義’、‘秩序’、‘天龍人神之後裔’這些概念,不斷地為自己那座建立在謊言之上的統治壁壘,添磚加瓦,夯實地基。”
“一個,是與整個文明的‘精神’為敵。另一個,則隻是與少數探尋真相的‘個體’為敵。”
“你說,哪個,更容易成功?”
殷長歌的這番“水沙之論”,如同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羅賓心中最後的迷霧。
是啊!她豁然開朗。奧哈拉的悲劇,根源在於世界政府將“探尋曆史”這一行為,成功地與“邪惡”、“毀滅世界”劃上了等號,從而將學者們從廣大的民眾中徹底孤立了出去!他們毀滅的,隻是承載真相的“沙石”,而非早已深入人心的“水流”。
這種統治手段,何其高明,又何其……歹毒!
看到羅賓那恍然大悟的神情,殷長歌繼續說道:“所以,想要推翻這座用沙石堆砌的壁壘,僅靠幾個人去尋找被掩埋的‘曆史正文’,是遠遠不夠的。你需要做的,是讓這片大海上,所有的人,都變成‘水’。當所有人都開始質疑,開始思考,開始渴望真相時,那股匯聚而成的、名為‘民心’的滔天巨浪,才能最終將那座看似堅不可摧的謊言壁壘,徹底衝垮。”
這番話,徹底為羅賓指明了未來的方向。她不再僅僅將自己定位為一個曆史的“探尋者”,而是開始思考,如何成為一個真相的“傳播者”。
她的心境,在這一刻,再次得到了升華。
就在師徒二人論道之際,武館的門外,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海軍大參謀“鶴”,再一次到訪了。
“叨擾了,殷先生。”鶴中將依舊是那副沉穩幹練的模樣,她對著殷長歌微微頷首,目光在觸及一旁的羅賓時,卻不由自主地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豔與欣賞。
眼前的這個少女,與數年前那個沉默寡言的模樣,已是判若兩人。那份沉靜優雅的氣質,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智慧眼眸,讓她這位見慣了無數天才的海軍智囊,都感到一陣心折。
“鶴中將請坐。”殷長歌示意道。
“老師,鶴中將,請用茶。”羅賓禮貌地行了一禮,隨後便手法嫻熟地為兩人沏上了清茶,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大家風範。
鶴接過茶杯,看著眼前這位風華絕代的少女,心中不禁感慨萬千。
她此次前來,本是想請殷長歌幫忙,解讀一份海軍在清剿某古代遺跡時,繳獲的、無人能識的古代文獻。可此刻,看著羅賓,她心中卻忽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羅賓小姐,”鶴看著羅賓,用一種近乎平等的語氣問道,“老身這裏,有一份關於古代文字的難題,不知,可否請你斧正一二?”
羅賓聞言,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師。見殷長歌微微頷首,默許了此事,她才微笑著應道:“不敢當,晚輩願盡力一試。”
當鶴將那份文獻的拓本在石桌上展開時,羅賓隻是掃了一眼,便平靜地開口,將那段艱澀難懂的古代銘文,一字不差地、流暢地翻譯了出來,甚至還引經據典,指出了其中幾個可能存在的、關於古代王國地理位置的爭議點。
她那淵博的學識,清晰的邏輯,以及遠超年齡的沉穩,讓鶴這位海軍大參謀,徹底被震撼了。
她怔怔地看著羅賓,再看看一旁雲淡風輕、仿佛對此早已司空見慣的殷長歌,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荒誕而又無奈的苦笑。
世界政府,動用“屠魔令”,不惜背負萬世罵名,也要將奧哈拉從地圖上徹底抹去,斷絕那關於“曆史正文”的一切傳承。
可他們又怎會想到,奧哈拉最智慧、最璀璨的種子,不僅沒有被毀滅,反而在他們心髒地帶——海軍本部馬林梵多,在一位神秘道人的庇護與教導下,成長得比她的前輩們,更加博學,更加睿智,也……更加危險。
羅賓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最尖銳、最鋒利的刺,悄無聲息地,插在了世界政府那顆名為“絕對正義”的心髒之上。
這,何嚐不是對世界政府那場血腥清洗的,最無聲,也最極致的諷刺?
鶴收起文獻,起身告辭。她看著眼前這對奇特的師徒,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她知道,這座寧靜的武館,以及館內的這位少女,遲早會為這個世界,帶來一場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巨大風暴。
而她,隻能選擇,靜靜地旁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