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王麵，吃點東西吧，你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
    眼前的一切化作灰煙散去，王麵掙紮著睜開雙眼，看著純白的天花板陷入了沉默，眼神有些失焦。
    又是夢嗎？他幾乎快要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直到心髒的跳動漸漸平緩，王麵才逐漸找回屬於自己的意識。
    是啊，那，隻不過是一場幻夢。
    可那場幻夢中，卻是他一生的渴望。
    安穩的大夏，安好的隊友……
    他這一生所求不多，無非就是那幾樣。
    回溯時間，拯救大夏，他做到了。
    如果說他還有什麽遺憾的話，就隻有他死去的隊友了……
    可……王麵救不了他們。
    化道已是他無解的宿命，他終於要走向自己最終的歸宿。
    成為柯羅諾斯的代理人時，他曾經想過——時間的盡頭是什麽？
    但現在，王麵想，他沒有機會去探求了。
    壽命所剩無幾，生命就這樣走到盡頭……
    或者說，他也不再有那個心氣去探求了，他隻想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迎接他的結局。
    時間啊，身為時間之神，最大的問題竟然是沒有壽命了，多麽可笑啊？
    他慢慢坐起身來，床對麵的鏡子映出他蒼老的臉，還有蒼白的頭發，那雙渾濁的雙眼，早已不像當初一樣透著亮光。
    王麵有時都要忘記他到如今也不過才二十幾歲。
    “咳咳咳……我沒事，你先出去吧，我想再休息一會。”
    王麵止不住地咳嗽起來，他那般瘦削，似乎一陣風都能將他帶走。
    他輕輕闔上雙眼，靠著牆壁沒再說話，又或許沒有力氣再說話。
    醫護人員似乎想再說點什麽，最後卻也隻是照舊將清粥放到床邊的桌上，便匆匆離去了。
    “最後……再夢一場吧。”
    幾乎聽不見的呢喃隨風消散，窗外海棠正盛，也跟著飄落數片花瓣。
    任由自己沉淪在虛幻的夢境，任由自己一點一點墜落。
    他已經忘記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夢境，竟然如此真實……
    十幾年的時光濃縮成一段又一段悠長的夢境，幾乎讓他舍不得醒來。
    什麽是現實？什麽又是虛幻？他已經不是那麽在乎了。
    這是另一條平行的時間線嗎？
    還是隻是他的臆想？
    就這樣沉溺吧……
    夢境也跟著走到結局了嗎？是很圓滿的結局啊，真好。
    隻是，結束之後，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樣。
    “謔，你敢說我們隊長？找抽是不是？”
    “我們隊長可厲害了。”
    “我們隊長是大夏第一天才！”
    “你少用點你那個神墟……”
    “隊長，來任務了。”
    “我艸！隊長救命！！”
    “隊長！走著啊，吃火鍋去～”
    “哎喲我去，這什麽玩意兒啊，隊長砍它！”
    “隊長——求求你了。”
    “走啊！隊長！！快走！”
    “隊長……”
    “隊長你在哪兒呢！？”
    王麵手中的王字麵具逐漸出現裂痕，徹底成為碎片。
    這些……是屬於他的回憶。
    要死掉了嗎？這應該是傳說中的走馬燈吧？
    湧動的時間中，過往的一切接連上演。
    王麵看著畫麵中那些熟悉的身影，淚如雨下。
    “我在，我在這呢——”王麵的手穿過一道道虛影，一切化作了泡沫，仿佛又回到他失去他們的時候。
    多麽無力啊……
    王麵自嘲一笑，他保住了大夏，卻保不住身邊最親近的人。
    “王麵……王麵？”
    是誰在叫他？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睜開眼睛了，隻能感受到刺目的光線。
    回溯時間也沒辦法遏止化道，他的壽命，已經走到終點。
    血霧一團一團爆開，化作白絲。
    好痛……
    真的好痛……
    他本以為自己早已經習慣了化道的痛苦，但此刻竟然覺得煎熬。
    真的是血肉彌散的痛苦嗎？那為什麽會覺得如此痛徹心扉？
    朦朧之中，王麵竟然忽然看清了眼前的東西。
    六個披著灰色鬥篷的人就這麽圍在他跟前，手上各自拿著屬於自己的麵具。
    “隊長，你怎麽這麽早就來找我們了啊？”漩渦的聲音傳入耳中。
    王麵怔怔地看著他們的方向，像是一尊石像。
    緊接著，是一道又一道熟悉的聲音，刺激著他已經衰弱的神經。
    “隊長，我們一直看著你呢。”
    “隊長，這些年一個人辛苦了。”
    “隊長，我們來接你了。”
    “隊長……”
    或許是醫療儀器的警報聲，或許是誰在叫他，但他真的，已經聽不清其他的聲音了。
    是他們啊……
    原來，他們一直都陪在他身邊嗎？
    太傻了，真的太傻了，跟著他這麽一個連他們都護不住的隊長，傻得沒邊……
    這些年的狼狽，他們應該都看到了吧？
    那幾個就愛窩裏橫的，又要笑話人了。
    不過，能再看到他們，真好啊……
    此刻，化道的痛苦也不再成為不可忍受的折磨，王麵甚至希望一切盡早結束。
    淚水浸透了他的雙眼，但他們的身形卻愈發清晰。
    病床上，幾乎已經沒了一半身體的王麵嘴唇翕動著，似乎在說些什麽。
    “王麵，你說什麽？”葉梵立馬靠近了些，努力辨認他說的話。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說的一切要求，葉梵都會選擇答應。
    這個不過二十多歲的青年，已經為大夏付出了一切……
    “天平、漩渦、月鬼……”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也隻是一個一個地念叨著已經沒有可能複活的隊友。
    葉梵一愣，直接怔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如果王麵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會覺得心裏好受些，然後竭盡全力去完成。
    可……
    他也僅僅隻是用最後一段時光，完成此生最後一場悼念。
    王麵艱難地勾起唇角，那雙總是帶著憂鬱的雙眼染上幾分釋然的笑意。
    “我……來找你們了。”
    麵前似乎伸來一隻手，王麵已經不願再去辨認是他們當中的誰伸來這隻手了。
    他隻知道，要追上他們，要……拉住這隻手。
    爆開的血霧盡數化作白絲消散，時間法則回歸天地。
    大夏的時間之神，於今日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