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頭是被凍醒的。
    一股刺骨的寒氣滲入他骨髓，冷得牙齒都在打顫。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眼前卻不是基地熟悉的蘑菇纖維天花板。
    濃稠如血漿的暗紅色光暈籠罩著整個空間，牆壁上凝結著冰晶般的血棱柱，無聲地吸收著所有光線和聲音。
    “小芸？”鐵頭下意識喊出聲，喉嚨卻像被棉花堵住，連氣音都發不出來。
    他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正躺在基地中央的合金地板上。十幾個兒童團的孩子蜷縮在角落，張大嘴巴似乎在尖叫，卻同樣被這片死寂吞噬。
    小芸背對著他半跪在前方，雙手死死撐開一片稀薄的星光結界，淡金色的光膜在血紅背景下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沒用的。”一個帶著金屬回響的聲音穿透靜默，“血晶靜默結界裏，星火就是待宰的燭火。”
    鐵頭順著聲音看去，紅月主教漂浮在五米高的半空。暗紅教袍下擺延伸出無數血色晶絲，像活物般紮進天花板和牆壁，持續泵入粘稠的暗紅能量。
    那張覆蓋金屬麵具的臉轉向鐵頭，眼眶處的紅芒明滅不定。
    “你居然醒了？”主教的聲音透著一絲意外，“‘喪鍾低語’連永夜侯都能放倒...看來深海那群魚人往你血管裏灌了不少好東西。”
    鐵頭沒理會主教的嘲諷。他跌跌撞撞撲到小芸身邊，少女臉色慘白如紙，星光結界在她掌心劇烈震顫。
    當鐵頭的手碰到她肩膀時，小芸猛地一顫，沾滿血絲的雙眼轉向他，嘴唇無聲開合：
    ——你醒了？
    鐵頭用力點頭，指向結界外懸浮的主教，又做了個擰斷脖子的手勢。小芸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涼得嚇人。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鐵頭脖頸處——那些藍紫色的蘑菇斑已經蔓延到耳根，像一塊醜陋的苔蘚侵蝕著皮膚。
    更讓小芸心頭發寒的是鐵頭的眼神。
    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裏帶著熟悉的困惑，但更深處的某些東西消失了，像被擦除的粉筆畫，留下刺眼的空白。
    “記憶...”小芸的唇語帶著顫意，“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鐵頭茫然眨眼。他腦海中浮現出無數畫麵：燃燒的庇護所、揮舞扳手的自己、哭喊的孩子們...
    可當他想聚焦於某個紅裙女孩從火焰中走出的身影時，那團溫暖的光芒卻模糊成一團色塊，像隔著一層沾滿雨水的玻璃。
    他搖了搖頭，看到小芸眼底最後一點光倏然熄滅。那個瞬間比主教的靜默結界更讓鐵頭窒息。
    他幾乎是本能地舉起快樂扳手，布滿鉚釘的鐵棍狠狠砸向血晶結界！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中，扳手在結界表麵擦出一溜火花，反震力讓鐵頭虎口崩裂。而血晶結界紋絲不動，連漣漪都未曾泛起。
    “快樂扳手？”主教的笑聲像生鏽齒輪在摩擦，“靠這堆廢鐵就想破開聖域？看來機械族給你的腦子灌了太多潤滑油。”
    他教袍輕揮，三根血晶尖刺憑空凝結，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射向小芸！
    噗嗤！
    尖刺貫穿星光結界的刹那，鐵頭野獸般撞開小芸。一根血晶刺擦著他肋骨飛過，在胸腹拉開深可見骨的血槽，另外兩根狠狠紮進他肩膀。
    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可喉嚨裏連慘叫都發不出，隻有溫熱的血順著胳膊往下淌，在死寂中滴答落地。
    “鐵頭！”
    小芸的哭喊被靜默吞噬。她發瘋般將星光能量注入傷口，可血晶侵蝕的速度遠超淨化之力，鐵頭半邊身體迅速爬滿蛛網般的紅紋。
    主教懸浮逼近，金屬麵具幾乎貼上結界：“看來深海女王在你身上留了後門？等你變成蘑菇人，我倒要看看鱗爪還笑不笑得出來...”
    他五指張開按在結界內壁，血晶紋路如活蛇般竄向鐵頭額頭的蘑菇斑！
    千鈞一發之際，鐵頭左肩的蘑菇斑突然蠕動起來。藍紫色菌絲像被激怒的蛇群，猛地纏住入侵的血晶紋路。
    兩股力量在他皮下瘋狂撕扯，劇痛讓鐵頭眼前炸開無數金星。
    混亂中他仿佛看見深海宮殿裏鱗爪半蘑菇化的臉，聽見女王冰冷的低語：你的基因，終究是我們的...
    “呃啊——！”
    鐵頭在靈魂深處咆哮，染血的右手掄起快樂扳手——但不是砸向敵人，而是狠狠敲在自己頭盔上！
    咚！
    沉悶的撞擊透過顱骨傳遍全身。
    頭盔內側貼滿的熒光蘑菇貼紙突然大放光明，那些童稚的塗鴉線條在強光中扭曲重組，化作流淌的星靈符文。
    一縷微不可查的震動從扳手落點擴散，沿著脊椎直抵聲帶——不是靠空氣傳播的聲波，而是骨頭與金屬碰撞的震顫！
    “&...蘑菇！”鐵頭無聲嘶吼，被星靈語驅動的骨震在顱內轟鳴。紮在他肩膀的血晶刺應聲炸裂！
    更驚人的是，擴散的震波像石子投入靜水，竟在血晶結界表麵蕩起漣漪！
    主教身形一晃：“骨傳導？這不可能！”
    鐵頭根本聽不見敵人的驚怒。
    他像頭受傷的野獸，雙手緊握扳手，發瘋般砸向自己的頭盔。每一次撞擊都帶起更強烈的骨震，頭盔上的星紋如熔化的金液蔓延流淌。
    咚！顱骨嗡鳴中閃過兒童團啃食蘑菇湯的畫麵。
    咚！虎口撕裂的劇痛裏浮現唐雨柔往他腦門貼發光貼紙的嗔怪。
    咚！當第三聲震波炸開，林炎的身影在震蕩中浮現——不是殘像，而是某種更深層的精神烙印。
    那個總愛摸他亂蓬蓬金發的男人站在記憶盡頭，背後是燃燒的創世之柱，聲音穿透時空：
    “快樂不是武器...是盾牌啊，傻小子！”
    鐵頭渾身劇震。
    所有砸向頭盔的扳手之力、所有被血晶侵蝕的憤怒、所有對記憶流失的恐懼...在這一刻被星靈語重構。
    他停下自殘般的敲擊，布滿血絲的雙眼直視主教。然後，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沾血的、純粹的、近乎憨傻的笑容。
    無聲的歡樂領域轟然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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