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鐵頭咬著牙，汗水混合著滴落的油汙糊滿了臉頰。
    他口袋裏的鱗片，此刻灼熱得像要燒穿布料，一絲冰冷、滑膩、帶著深海鹹腥的精神觸須，如同潛伏的水蛭，試圖鑽進他因劇痛而有些恍惚的意識。
    腦海裏閃過一些破碎的、不屬於他的畫麵：幽藍的深淵，湧動的巨卵，冰冷的豎瞳…
    他猛地甩頭，用後腦勺狠狠撞了一下冰冷的井壁，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將那詭異的侵入感暫時驅散。
    攀爬仿佛沒有盡頭。上方的轟鳴和慘叫被厚重的岩層阻隔，變得沉悶而遙遠。下方湧上來的酸腐鐵鏽氣越來越濃烈，冰冷刺骨。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鍾，也許是幾十分鍾，鐵頭的左腳終於踏到了堅硬的、非金屬的、混雜著鬆軟泥濘的實地。
    他鬆開梯子，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右臂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水，肘部以下的晶化組織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凝固血漿般的暗紅色，一直延伸到了肘關節。
    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沉重的、帶著撕裂感的悶痛。
    他抬起頭。
    廢鐵峽穀的黎明從不溫柔。第一縷透過地殼裂縫滲入的光線，總是被懸掛在峽穀兩側的金屬殘骸切割得支離破碎，在布滿油汙的地麵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鐵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腳下是混雜著金屬碎屑和暗紅油泥的鬆軟地麵，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疼…好疼…”鐵頭齜牙咧嘴，右手臂上那根與永恒軸承強行融合的審判者骨片，此刻像一根燒紅的烙鐵，死死嵌入他的臂骨。
    肘部以下蔓延的晶化組織閃爍著不祥的血光，每一次脈動都帶來鑽心的劇痛，甚至蓋過了斷臂處傳來的麻木感。
    他隻能用完好的左手死死攥住那根外觀粗獷的“快樂扳手”——它如今更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是他劇痛的根源，也是他唯一的依靠。
    嗡——！
    刺耳的警報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峽穀的死寂。
    鐵頭猛地抬頭，隻見峽穀高處鏽跡斑斑的金屬崖壁上，一道巨大的陰影正緩緩移動。
    那是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機械造物，主體像一具被剝了皮、隻剩下猙獰骨架的巨獸殘骸，無數扭曲的金屬臂從軀幹上野蠻生長，末端是高速旋轉、閃爍著寒光的圓鋸、液壓鉗和等離子切割器。
    它沉重的履帶碾過堆積如山的金屬殘骸，發出雷鳴般的轟響。
    巨物鏽跡斑斑的外殼上，一個巨大的輻射三角標誌正在閃爍紅光。
    機械清道夫！
    鐵頭腦子裏瞬間閃過唐雨柔曾經在通訊裏嚴肅警告過的名字——機械族用來徹底抹除“文明汙染源”的終極兵器！
    目標顯然是他這個融合了審判者骨片、永恒軸承和深海魚卵湯的“怪物”。
    “發現高優先級汙染源…執行‘清道夫協議’…淨化程序啟動。”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峽穀中回蕩，冰冷得像深淵吹來的風。
    緊接著，鐵頭感覺周圍的空氣猛地一沉。
    以那龐大機械為中心，一圈肉眼可見的、帶著濃重鐵鏽味的灰綠色光暈急速擴散開來，瞬間籠罩了整片峽穀！
    鏽蝕領域！
    “哢嚓…滋啦…”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腐朽聲如同瘟疫般蔓延。
    鐵頭驚恐地看到，他手中那根粗大的快樂扳手，那陪伴他砸碎紅月祭壇、痛毆夜魔幼體的夥伴，光滑的金屬表麵如同被潑了強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褐紅色的鏽斑！
    那上麵由星火共鳴刻下的、能響應他歡樂情緒的“?”符號，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仿佛風中殘燭。
    扳手內部傳來沉悶的、令人心悸的摩擦聲，就像齒輪被強行卡死，關節被瞬間鏽蝕。
    一股強烈的排斥感從扳手內部傳來，沉重得幾乎脫手。它不再“快樂”，它正在死去，被這無孔不入的鏽蝕力量迅速剝奪生機！
    “不！別睡！醒醒！”鐵頭焦急地低吼，徒勞地拍打著扳手鏽跡斑斑的表麵，試圖喚醒那熟悉的力量共鳴，回應他的隻有死寂和冰冷。
    劇痛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的心髒，幾乎讓他窒息。沒有了快樂扳手，他拿什麽對抗這個鋼鐵巨獸？
    “唰啦啦——”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時刻，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從峽穀另一側傳來。如同無數堅韌的琴弦被同時撥動，帶著一種詭異的韻律感。
    鐵頭循聲望去，心髒再次沉入穀底。
    峽穀入口處彌漫的酸霧中，優雅而致命的身影無聲滑入。它們有著類人的上半身，覆蓋著深藍近黑的鱗片，閃爍著金屬般的冷光。
    下半身則是如同巨型八爪魚般的柔軟觸腕，在金屬廢墟上滑行時悄無聲息。
    它們的手中，握持著光芒流轉的、由純粹光線構成的弓和弦。光弦魚人！深海族投放戰場，收割一切有價值殘骸的精銳！
    它們沒有立刻攻擊鐵頭，也沒有攻擊那龐大的機械清道夫。它們如同幽靈般散開，纖細的手指在光弦上拂過，一道道凝練如實質的灼熱光線激射而出！
    目標不是血肉之軀，而是散落在地麵、甚至嵌在峽穀岩壁上的高純度金屬合金碎片、稀有能量傳導管線！
    光線精準地切割、剝離、卷起，動作行雲流水，如同在進行一場殘酷而優雅的收割藝術。
    顯然，在它們眼中，這廢鐵峽穀裏的一切機械殘骸，包括那龐大的清道夫和注定被摧毀的鐵頭，都不過是等待回收的“廢料”。
    三方鼎立，混戰一觸即發！
    “汙染源…鎖定…清除。”清道夫冰冷的電子眼鎖定了鐵頭，巨大的身軀轟然轉向。
    它主體下方，一個如同巨型鑽探機頭的裝置開始高速旋轉，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直撲鐵頭！
    同時，幾支粗壯的機械臂如同毒蛇般揚起，末端旋轉的鋸盤閃爍著寒光，封死了鐵頭所有可能的退路！
    鏽蝕領域的力量持續增強，快樂扳手上的鏽斑擴散得更快，那種死寂感幾乎要將鐵頭吞沒。
    另一側，光弦魚人的收割並未停止。它們似乎樂於看到清道夫解決掉最大的“汙染源”和潛在的競爭者，好讓它們更從容地打掃戰場。
    幾道銳利的目光偶爾掃過鐵頭，帶著深海生物特有的冰冷評估意味，像是在估算他殘軀中是否有值得回收的“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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