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城堡的冰棱在永恒的極北寒風中發出細碎崩裂聲，冷泠倚著初代龍女的龍骨坐下，幻滅刀斜插在膝前冰麵。刀身映出他眼底褪去的金紅豎瞳——三千年了，從斬落第一隻聖龍角開始，這雙眼睛就再沒見過真正的星光。
    “冷，老七又把骨刀插進祭壇了。”胡的湮血戰戟橫在肩上，九顆骷髏頭難得沒發出聲響，“他說刀在哭，哭了三百年。”冷泠望向狼的方向，那個總愛用骨刀刻劃冰牆的身影，此刻正對著聖骸墳場的廢墟發呆，刀柄處初代龍女的殘魂早已消散，隻剩刀疤在冰層投下扭曲的影。
    龍甩動尾尖的裂天鉤，酸液滴在冰麵卻再沒腐蝕出痕跡：“老三，你的硫酸龍涎最近越來越淡了。”他鱗片下的暗金色血管幾乎肉眼可見，“上次在蒼瀾大陸，連個武皇的護心鏡都沒燒開。”清風擦拭著魔鱗長槍，黑鳳翎羽掉落了三根：“老四的赤血騎槍也在餓，上次吸的聖級精血，連臂環紋路都沒填滿。”
    遊城倚著冰柱，吸血鬼蝠翼收攏成蒼白的披風：“六和歐皇又在算新的世界坐標了。”他舔了舔幹涸的唇角，“他們說下一個世界的龍血宿主，剛在娘胎裏被灌了十瓶毒酒。”冷泠忽然笑了，笑聲驚飛冰縫裏殘留的冰晶：“毒酒？我們當年灌給初代龍子的，可是整瓶的噬天業火。”
    狼的骨刀突然“當啷”落地，刀刃在冰麵劃出的痕跡，與百年前冷泠斬落他狼耳時的刀痕重合：“老冷，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聯手斬龍嗎？”他摸著額角的疤痕，“你用幻滅刀挑開龍鱗，我用骨刀剜龍心，胡的湮血戰戟卡住龍喉，龍的酸液燒了龍肝——”
    “然後清風的魔鱗長槍釘住龍翼，遊城的騎槍絞碎龍筋，六和歐皇在旁邊算著龍血濺落的方位。”冷泠接過話頭，指尖劃過幻滅刀的刀柄，那裏還留著初代龍女抓出的血痕，“從那以後，每代龍血宿主的死法，都和這柄刀的缺口一樣，越來越整齊。”
    六的棋盤突然在遠處崩裂，棋子滾落在冷泠腳邊：“老冷，星圖顯示，諸天萬界最後三枚龍血精魄，正在同時湮滅。”歐皇的古籍無風自動，泛黃紙頁上“血之七君”的記載開始模糊：“或許，天道終於學會了藏起龍種。”
    冷泠站起身，幻滅刀在掌心化作血色流光。他望向極北虛空，那裏曾是他們穿梭萬界的裂縫，此刻隻剩永恒的黑暗：“三千年了，我們斬了十七代龍血宿主，燒了九座聖骸墳場，拆了五方世界的天道柱。”他的聲音輕得像冰原上的霧，“可每次看見那些螻蟻抱著龍鱗哭喊，總覺得……”
    “總覺得和百年前斬初代龍女時一樣。”狼撿起骨刀，刀刃貼著心口，“她的血是冷的，和楚昭、蘇妄言他們的血，一樣冷。”胡突然將湮血戰戟砸在冰麵，九顆骷髏頭同時發出悲號：“冷，我們根本不是在斬龍，是在斬自己吧？”
    龍的裂天鉤“當啷”落地，酸液在他腳邊積成小小的湖泊：“我懷念第一次嚐到龍血的味道，那時候酸液還是燙的，現在……”他望著逐漸透明的鱗片，“連痛覺都要沒了。”清風的魔鱗長槍突然折斷，黑鳳翎羽化作灰燼：“我的翅膀，早就忘了怎麽飛。”
    遊城的赤血臂環“砰”地崩裂，血色荊棘蜷縮成塵埃：“我連血的味道都記不清了，隻記得每次吸完龍血，老冷的眼睛會更暗一分。”六和歐皇同時跪下，星圖和古籍在冰麵融化：“我們算盡了所有世界線，卻算不出冷泠何時會厭倦。”
    冷泠望向兄弟們，噬天麒麟虛影第一次在他背後顯得虛幻。他忽然伸手，幻滅刀的流光分成七道，分別沒入七人眉心：“不是厭倦。”他的聲音混著冰晶融化的滴答聲，“是累了——累得連刀都舉不動，累得看見龍血就想起初代龍女臨終的眼神。”
    狼的骨刀自動抵住心口，刀刃上的龍形缺口正對著幻滅刀的流光：“原來她最後那句‘謝謝’，是說這個。”胡笑了，湮血戰戟的血槽第一次溢出淚水：“原來我們砍斷的，從來不是龍的逆鱗，是自己的……”
    “血契。”冷泠輕聲說，七道流光在冰麵聚成噬天麒麟的輪廓。他望向聖骸墳場的方向，那裏正升起最後一道龍形霞光——某個世界的龍血宿主，正在繈褓中第一次啼哭。幻滅刀的流光驟然暴漲，七柄兵器同時刺入各自心口。
    “下輩子……”冷泠的聲音散在冰原，“別再做斬龍的刀了。”
    血之城堡在流光中崩塌，七道身影化作光點融入極北虛空。最後一刻，冷泠看見幻滅刀的刀柄上，慢慢浮現出初代龍女用龍血寫的小字：“謝謝你們，讓龍族的血，終於流回了星海。”
    諸天萬界的無數角落，正在尋找龍血宿主的聖盟長老們突然怔住——他們懷中的龍鱗碎成齏粉，星圖上所有龍形標記全部熄滅。蒼瀾大陸的蘇妄言望著突然晴朗的夜空，掌心的半塊玉佩發出微光，上麵的“天聖”二字，不知何時變成了“永寂”。
    極北冰海的最深處，初代龍女的龍骨突然發出清鳴，肋骨間消失三千年的“逆命改星”四字，重新綻放出微光。在某個沒有被記載的世界夾縫裏，七道模糊的身影並排躺著，冷泠的指尖還勾著狼的小拇指，像三千年前台燈下，七個異父異母的少年第一次分食龍心時那樣。
    “老冷，疼嗎？”狼的聲音帶著笑意。
    冷泠閉著眼，感受著心口逐漸消散的噬天業火：“原來刀刺入心髒時，比斬龍鱗還要暖。”
    永夜冰海的浪花拍打著廢墟，沒人看見七滴混著龍血的眼淚，正順著冰縫滲入大地——那裏，正萌發著新的、不帶殺戮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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