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幽冥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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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粘稠、帶著濃烈血腥味的空氣瞬間灌入鼻腔。
陸青崖扛著昏迷的葉紅綃,與抱著蘇璃的林風眠幾乎是翻滾著摔落在一片堅硬冰冷的地麵上。身後,骸骨巨門合攏的沉悶轟鳴仿佛還在耳畔回蕩,隔絕了冥湖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眼前,是另一個世界。
天空是凝固般的暗紅,沒有日月星辰,隻有厚重汙濁、仿佛由幹涸血漿構成的雲層低垂。腳下並非實地,而是一片巨大得望不到邊際的骸骨島嶼,由無數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慘白骨骼堆砌而成,縫隙間流淌著粘稠的暗紅色液體,散發著刺鼻的腥甜氣息。島嶼之外,是真正的血海!暗紅的海水粘稠如漿,緩慢地起伏著,發出沉悶的嗚咽。海麵上,漂浮著難以計數的、大小不一的骸骨殘骸,如同死寂的舟船墳場。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到化不開的怨念、死氣,以及一種古老蠻荒的腐朽氣息。
“咳咳…”陸青崖劇烈地咳嗽著,精血離體帶來的空虛劇痛和強行穿越空間的撕扯感讓他眼前發黑。他將肩上的葉紅綃小心地放在冰冷的骸骨地麵上,立刻看向林風眠懷中的蘇璃。
蘇璃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最令人揪心的是,她丹田處那枚曾璀璨奪目的暗金離火丹,此刻光芒黯淡到了極點,表麵甚至布滿了蛛網般的細微裂痕!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顯得異常艱難,仿佛隨時會徹底破碎。過度透支本源,加上血河判官臨死反撲的汙穢侵蝕,讓她的情況危在旦夕。
“蘇姑娘!”林風眠聲音帶著恐慌,他嚐試著將一絲溫和的靈力渡入蘇璃體內,卻如同石沉大海,被那受損的離火丹本能地排斥出來。
陸青崖的心沉到了穀底。他強撐著走到蘇璃身邊,半跪下來,枯寂本源近乎枯竭,根本無法提供有效的幫助。他隻能看著那張失去血色的臉,一股沉重的無力感和自責如同冰冷的血海之水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哼。
是葉紅綃。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右眼之中,墨綠與暗紅交織的瘋狂火焰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和茫然。陸青崖精血引動她血脈之力叩關的後遺症,加上硬撼血河判官的反噬,讓她虛弱到了極點。她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內腑的傷勢,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縷暗紅的血絲。
她的目光掃過這片骸骨島嶼和暗紅的血海,最後落在了不遠處半跪在蘇璃身邊的陸青崖身上。當看到陸青崖那毫不掩飾的、為蘇璃流露出的擔憂和痛楚時,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在她眼中翻湧——是滔天恨意被殘酷真相撕裂後的空洞,是信仰崩塌後的茫然無措,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源自血脈的奇異悸動。
“嗬…好一片幽冥死地。”一個陰冷嘶啞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寂靜。
畫骨從一片骸骨陰影中緩緩走出。她的麵具徹底碎裂脫落,露出一張蒼白陰鬱、五官卻異常精致的臉,隻是此刻半邊臉頰上殘留著暗紫色的血痕,更添幾分詭異。她碎裂的白玉骨手似乎經過簡單的處理,不再流血,但依舊猙獰。她的目光貪婪地掃過昏迷的蘇璃丹田處那枚布滿裂痕的離火丹,又掠過葉紅綃蒼白虛弱的臉,最後落在陸青崖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陸青崖,感覺如何?用你那‘父尊’賜予的精血,帶著我們這群累贅,闖進這比冥湖更絕望的‘幽冥血海’,這就是你守護的成果?”她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和挑撥。
陸青崖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刀,枯寂死意瞬間鎖定了畫骨:“妖女!若非你步步算計,豈會落到如此境地!再敢妄動,我不介意現在就讓你葬身血海!”他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厲。心口精血離體帶來的空虛感仍在,但守護的執念被畫骨的挑釁徹底點燃。
“讓我葬身血海?”畫骨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一陣刺耳的尖笑,“就憑你現在這副油盡燈枯的樣子?還是靠那個離火丹碎了大半的蘇璃?又或者…”她目光轉向勉強坐起的葉紅綃,惡意更深,“靠這個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的可憐蟲?”
“你!”葉紅綃蒼白的臉上湧起一股病態的潮紅,右眼中剛剛平複的恨意再次翻騰。畫骨的話,像毒針一樣刺在她最痛的傷口上。
“夠了!”林風眠沉聲喝道,打斷了這充滿火藥味的對峙。他擋在蘇璃身前,目光凝重地掃視著這片詭異的骸骨島嶼和粘稠的血海,“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這是哪裏,找到出路!蘇姑娘傷勢極重,需要盡快找到安全之地療傷!內鬥隻會讓我們死得更快!”
他看向畫骨,語氣帶著警告:“畫骨姑娘,無論你之前有何圖謀,如今我們同在一條船上,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畫骨冷哼一聲,卻並未反駁。她幽深的目光投向血海深處,似乎在搜尋著什麽,低語道:“幽冥血海…傳說中的放逐之地,生靈禁絕…真正的引渡之舟,到底在哪裏…”
“引渡之舟?”陸青崖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你之前就提到過!它到底是什麽?我們該如何找到它?”
畫骨瞥了他一眼,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和隱藏的焦慮:“引渡之舟,橫渡幽冥死劫的唯一希望!傳說它就在這血海之中,由古老巨獸的骸骨打造,唯有特定血脈或信物才能感應並召喚!我們好不容易闖過了幽都關,卻連它的影子都沒看到!”她的目光再次掃過葉紅綃和陸青崖,意有所指,“鑰匙已經用了,門也開了,船呢?”
她的話讓氣氛再次凝重。是啊,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難道隻是從一個死地跳進了另一個更絕望的死地?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調息的葉紅綃,忽然抬起了頭。她那隻僅存的右眼,不再看任何人,而是有些迷茫地望向血海深處某個方向。她體內殘存的天魔血脈,在精血離體、重創昏迷後,似乎陷入了某種奇異的沉寂狀態,但此刻,在這片充滿了古老死寂和怨念的血海環境中,那沉寂的血脈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東西被觸動了。
不是召喚,不是指引,更像是一種…模糊的、遙遠的共鳴?如同迷失的遊子,在陌生的荒原上,嗅到了一絲極其淡薄的、屬於故鄉的氣息。
“那…邊…”她聲音沙啞微弱,帶著不確定,僅存的左手指向血海深處一個方向。那裏除了翻湧的暗紅海水和漂浮的骸骨,似乎並無特別。
陸青崖和林風眠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眉頭緊鎖,並未發現異常。
畫骨眼中卻幽光一閃,她碎裂的骨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身側一塊巨大的脊椎骨上,指尖微不可查地滲出一縷極其稀薄的暗紫蜃氣,如同無形的觸角,悄無聲息地探向葉紅綃所指的方向。
片刻之後,畫骨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麵具下那張精致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愕和狂喜!她的蜃氣觸角,在葉紅綃所指方向的極遠之處,穿透了濃鬱的血霧和怨念阻隔,感應到了一股龐大、古老、沉寂到近乎死亡,卻又蘊含著難以言喻空間波動的輪廓!
那輪廓…像是一艘被遺忘在血海深處的、由某種巨獸脊骨打造而成的…骸骨巨舟!
“嗬嗬…嗬嗬嗬…”畫骨忽然發出一陣低沉而詭異的笑聲,打破了沉寂。她收回蜃氣,目光重新落在虛弱的葉紅綃身上,帶著一種全新的、審視獵物般的興趣,“看來,我們的‘鑰匙’小姐,雖然腦子不太清醒,但這血脈的‘嗅覺’,倒是比某些人強得多。”
“你發現了什麽?”陸青崖立刻追問,語氣帶著急切。
畫骨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緩緩站起身,目光投向葉紅綃所指的血海深處,語氣帶著一絲蠱惑和不容置疑:“跟我來。想活命,就閉上嘴,跟上。”
她說完,不再理會眾人,碎裂的骨手在身前的骸骨上猛地一拍,一股巧勁震開幾塊散落的骨頭,露出下方一個相對穩固的、可供通行的縫隙,率先鑽了進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骸骨堆疊的陰影裏。
陸青崖和林風眠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和決斷。蘇璃的情況拖不起,葉紅綃的異常反應和畫骨的發現是唯一的線索。縱然明知畫骨包藏禍心,這險也必須冒!
“走!”陸青崖咬牙,再次將昏迷的葉紅綃扛起。林風眠則小心翼翼地抱起蘇璃,緊隨其後,鑽入了那骸骨縫隙。
骸骨島嶼內部如同迷宮,巨大的骨骼犬牙交錯,形成無數狹窄曲折的通道。空氣中彌漫著更濃重的血腥和腐朽氣息。畫骨的身影在前方若隱若現,她對這裏的複雜地形似乎有著某種奇異的熟悉感,行進速度極快。
陸青崖和林風眠緊緊跟隨,不敢有絲毫鬆懈。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開朗,骸骨通道的盡頭,竟是一個巨大的、如同肋骨圍攏而成的天然平台,突出於血海之上!
站在平台邊緣,視野驟然開闊。翻湧的暗紅血海鋪展在眼前,無邊無際。
而在平台正前方,距離約莫數百丈的血海深處,畫骨蜃氣所感應到的景象,清晰地呈現在眾人眼前——
一艘龐大到難以想象的骸骨巨舟,如同蟄伏的洪荒巨獸,半沉半浮在粘稠的血海之中!
它的主體,赫然是一具完整得令人心悸的、不知名巨獸的脊骨!每一節脊椎都大如山丘,嶙峋猙獰。脊骨兩側,延伸出無數巨大、彎曲的肋骨,如同巨舟破損的船舷和桅杆,上麵纏繞著粗如巨蟒、早已失去光澤的暗沉鎖鏈。巨舟的“船首”,是一個巨大無比、隻剩下空洞眼窩的獸類顱骨,散發著亙古的蒼涼與死寂。舟身之上,覆蓋著厚厚的、如同凝固血漿般的暗紅色沉積物,無數骸骨碎片和不知名的水草藤蔓纏繞其上,讓它看起來更像一座漂浮的骸骨山巒,而非舟船。
一股源自洪荒的、沉寂了億萬載的磅礴氣息,混合著血海本身的怨念死氣,撲麵而來!僅僅是凝視,就讓人神魂悸動,生出渺小如塵埃之感。
“引渡…之舟…”林風眠喃喃自語,聲音帶著震撼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就是它!”畫骨站在平台最前端,幽瞳死死盯著那艘骸骨巨舟,眼中燃燒著毫不掩飾的狂熱和貪婪,“傳說中能橫渡幽冥血海,抵達彼岸的唯一方舟!”
她猛地回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陸青崖和他肩上的葉紅綃:“鑰匙已經用過了,門也開了,現在,需要‘舵手’!隻有最精純的天魔血脈之力,才能喚醒這沉睡的巨舟,引動它的空間之力!”
“舵手?”陸青崖心頭一緊,不好的預感升起。
“沒錯!”畫骨指向昏迷的葉紅綃,聲音帶著一種冷酷的興奮,“她是目前唯一還能引動血脈之力的人!雖然很微弱,但足夠了!把她放到舟上去!靠近那脊骨核心!她的血脈會與巨舟產生共鳴,將它喚醒!”
“你休想!”陸青崖斷然拒絕,將葉紅綃護得更緊,“她現在的狀態,靠近那巨舟就是送死!”巨舟散發的氣息充滿了死寂和不祥,他絕不相信葉紅綃虛弱的身體能承受。
“送死?”畫骨嗤笑一聲,指向林風眠懷中的蘇璃,“那她呢?蘇璃的離火丹還能撐多久?半個時辰?一盞茶?在這充滿汙穢死氣的血海之上,沒有引渡之舟的空間庇護,她必死無疑!你想看著她死嗎,陸青崖?”
她的話如同毒刺,狠狠紮在陸青崖最痛的軟肋上。他看向蘇璃蒼白如紙的臉,感受著她丹田處那枚布滿裂痕、光芒微弱到極致的離火丹,心髒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守護…
守護誰?
如何守護?
“或者…”畫骨的聲音帶著惡魔般的蠱惑,目光轉向陸青崖,“你體內那點殘存的精血,或許…也能勉強一試?畢竟,那也是‘鑰匙’的一部分。隻是不知道,你這殘魂之軀,被這巨舟吸幹後,還能剩下多少渣滓?”
選擇,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同時抵在了陸青崖的咽喉。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
“嘩啦…嘩啦…”
平台下方粘稠的血海之中,毫無征兆地翻湧起巨大的氣泡!幾個由暗紅血漿和森白骸骨勉強拚湊而成的、巨大而扭曲的血骸怪物,緩緩從血海中爬上了平台!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如同蠕動的血肉泥潭,中心鑲嵌著幾顆閃爍著怨毒紅光的眼睛,散發著濃烈的汙穢與殺戮氣息!顯然,是活人的氣息,引來了這些血海中的獵食者!
“吼——!”低沉的咆哮從血骸怪物口中發出,它們鎖定了平台上新鮮的“血食”,蠕動著、拖拽著粘稠的血漿,朝著眾人緩緩逼近!
危機,接踵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