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烈焰焚琴·瑤光宮弦斷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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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瑤光宮,連穿堂風都裹著燥熱。秦夢瑤跪坐在青玉簟上,指尖懸在焦尾琴上方三寸處,遲遲未落。琴身黑漆映著窗欞透入的日光,竟泛出詭異的金紅色,像是有人往漆層裏摻了朱砂。
    "今日這琴..."她蹙起遠山眉,忽然縮回手指。一滴汗珠從她額角滑落,還未觸及琴麵就化作白汽騰起。七根冰蠶弦無風自動,發出細微的嗡鳴,像是地底深處傳來的金屬震顫。
    窗外蟬鳴突然靜止。秦夢瑤耳垂上懸著的明月璫輕輕晃動,玉墜內部的血絲自行遊動起來,排列成箭矢形狀指向琴尾。她猛地掀開琴身下的錦緞——桐木底板正在隆起,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木而出。
    "來人!"她的呼聲還未落下,第一簇火苗已從龍齦處竄起。那不是尋常的橙紅色火焰,而是泛著青光的幽火,火舌舔過琴軫時,檀木製成的弦軸竟分毫未損,反倒是漆層下漸漸浮現出羽毛狀紋路。
    侍衛踹開雕花門時,整張琴已被藍火包裹。秦夢瑤的素白廣袖掃過琴麵,袖口銀線繡的流雲紋當即焦黑蜷曲。奇怪的是,那火雖灼熱逼人,她指尖觸及的琴身卻冰涼刺骨。
    "去請慕容將軍!"她扯斷腰間玉佩的絲絛砸向火中,和田玉在火焰裏炸開,飛濺的碎玉竟在半空凝成鳳鳥形狀。侍衛們提著水桶不敢妄動——那火遇水反而竄得更高,火苗裏開始夾雜著細碎的爆裂聲,像是遙遠的戰鼓。
    慕容止踏入瑤光宮時,鐵靴碾碎了廊下一地槐花。那些本該金黃的落花此刻呈現不自然的絳紫色,花蕊中滲出粘稠汁液,在他靴底拉出蛛絲般的銀線。他腰間陌刀未解,刀鞘上纏著的紅綢無風自動,像是嗅到血腥的活物。
    "退開。"他按住正要行禮的侍衛,玄鐵甲胄在烈日下泛著藍光。秦夢瑤回頭時,看見他眉骨舊傷上凝結的冰霜——這盛夏酷暑中,將軍周身三尺竟飄著細雪。
    焦尾琴此刻已燒透大半,露出腹腔中空處的鎏金支架。火焰順著支架蔓延,在空氣中勾勒出鳳凰展翅的輪廓。慕容止瞳孔驟縮——那鳳凰雙目處兩點金芒,竟與他在占星台幻覺中看到的青銅殿燈火一模一樣。
    "潭水!"他突然暴喝,陌刀出鞘帶起龍吟般的錚鳴。刀尖劃過庭院中的睡蓮池,一道水練應聲而起。水流觸及琴弦的刹那,七根冰蠶弦同時震顫,爆發出穿雲裂石的《破陣樂》。這殺伐之音震得瑤光宮三十六扇雕花窗齊齊洞開,簷角銅鈴盡數炸裂。
    秦夢瑤的翠玉簪應聲而斷。青絲瀉落的瞬間,她看見慕容止刀鋒上凝結的水珠並未落下,而是懸浮成九星連珠的陣列。最奇異的是那琴火——被潭水澆灌後反而凝成實體,一隻翼展三尺的火鳳凰正從焦黑的琴身中掙脫而出。
    "將軍當心!"她甩出斷簪射向鳳凰雙目。玉簪穿透火羽的刹那,整隻鳳凰突然坍縮成拳頭大的火球,墜地時炸開無數火星。每點火星中都映出模糊影像:青銅門、鎖鏈、鮫人......最後一點火星濺到慕容止手背,竟烙出個"溟"字疤痕。
    焦尾琴的殘骸突然發出裂帛之聲。琴腹夾層崩裂,半張羊皮紙飄落。慕容止刀尖一挑,那殘卷在空中展開——繪著的青銅巨門浮雕上,赫然刻著與秦夢瑤明月璫相同的紋章。羊皮邊緣焦黑處尚能辨認出半句偈語:"......海眼開時月沉西"。
    秦夢瑤突然按住心口。她貼身藏著的另一塊羊皮正在發燙,那是三年前國師臨終所贈。兩塊殘卷拚合處的鋸齒形狀在她腦海中自動吻合,卻想不起國師當時附耳說的那句話。
    "秦姑娘可知此物來曆?"慕容止收刀入鞘,刀鍔與鞘口相撞時迸出幾點藍星。那些星火落地不滅,反而沿著地磚縫隙遊走,漸漸組成北鬥七星的圖案。鬥柄直指西方——正是當年太祖皇帝東征的路線。
    簷角陰影裏突然傳來細碎響動。慕容止反手擲出陌刀,刀風掀翻了半片琉璃瓦。瓦當墜地碎裂,露出的不是尋常陶土,而是赤紅如血的金屬芯子。那金屬遇空氣即熔,滴落的鐵水在地麵蝕出"癸酉"二字——正是先帝駕崩那年的幹支。
    "將軍好身手。"秦夢瑤彎腰拾起一片未熔的瓦當碎片,指尖立刻被灼出血珠。血滴在青銅門圖案上,羊皮卷邊緣突然浮現出細小的金色文字,像是某種古老的航海圖注記。她匆忙卷起殘圖時,發現慕容止後頸的鱗狀紋路正在擴散,已蔓延至耳後。
    一陣怪風突然卷著沙礫拍打窗欞。兩人同時抬頭,隻見烈日周圍現出三重日暈,最外圈暈輪呈現不祥的血色。秦夢瑤腕上的翡翠鐲子突然炸裂,玉片飛濺中她看清慕容止的瞳孔變成了豎瞳——與占星台雨夜出現的"滄溟眼"如出一轍。
    "未時三刻了。"慕容止突然說道,聲音裏混著奇怪的共鳴,像是深海魚類發出的低頻震動。他轉身時,秦夢瑤注意到他腰間紅綢自行解開了三寸,露出刀鞘上暗刻的鮫人圖騰——與她父親書房暗格中的玉雕竟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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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光宮外的石榴樹突然集體枯萎。原本飽滿的果實急速幹癟,表皮裂開處滲出藍色汁液,在青石板上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秦夢瑤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發抖——這些孔洞的排列,分明是南疆巫蠱中的"鎖魂陣"。
    "琴中藏圖,圖中隱路。"慕容止拾起一塊焦黑的琴木,木屑在他掌心化作藍色粉末,"姑娘可願同往?"他說這話時,日暈正中出現黑子,投下的陰影恰好切過他左臉,將那道舊傷疤映得如同活物般蠕動。
    秦夢瑤尚未答話,地麵突然劇烈震動。焦尾琴殘骸下的地磚裂開縫隙,一株通體透明的藍珊瑚破土而出。珊瑚枝杈間掛著無數鈴鐺,隨震動奏響的卻是《蘭陵王入陣曲》的變調。最頂端的珊瑚枝上,一滴形似淚珠的金屬液體緩緩垂落。
    慕容止突然橫刀格擋。那滴"淚珠"撞在刀身上,竟將百煉鋼蝕出指粗的孔洞。透過孔洞望去,秦夢瑤身後屏風上的山水畫正在變化——墨色褪去後露出的底色上,蜿蜒的河流全部改道,匯向一處標著青銅門圖案的入海口。
    "將軍聽見了嗎?"秦夢瑤突然按住慕容止腕甲。隔著冰冷的金屬,她能感受到對方脈搏正以某種非人的頻率跳動。瑤光宮地底傳來綿長的鯨歌,與慕容止的心跳完全同步。宮牆外,太液池方向升起一道水龍卷,頂端懸著的正是那塊刻有"溟"字的隕鐵。
    慕容止額間豎瞳再次顯現。這次他清晰看到了深海中的青銅殿——九根鎖鏈捆縛的棺槨正在開啟,棺中白衣人緩緩坐起,麵容與他鏡中所見別無二致。更可怕的是,那人膝上橫放著一張完好的焦尾琴,琴尾火痕組成"夢瑤"二字。
    烈日突然被烏雲遮蔽。豆大的雨滴砸下時,每一滴都裹著細小的海鹽結晶。秦夢瑤接住一粒,晶體在她掌心融化後留下的水痕,竟是簡化版的青銅門圖樣。她終於想起國師臨終的耳語:"琴焚圖現之日,攜滄溟之子共赴海眼"。
    雨幕中,慕容止的陌刀自主震顫起來。刀身浮現的波浪紋活了似的流動,漸漸匯聚成三行詩:"九星吞龍非天意焦尾弦斷有人泣海眼重開日月移"。最後一句的"移"字寫完,整把刀突然結滿冰霜,刀刃上凝出的冰晶組成個箭頭,直指秦夢瑤懷中羊皮卷。
    "看來我們..."秦夢瑤的話被雷聲截斷。閃電劈中庭院老槐樹的瞬間,兩人同時看見樹心裏嵌著塊青銅殘片——與羊皮卷上的門環紋飾完全相同。更駭人的是,樹洞中湧出的不是樹脂,而是散發著鹹腥味的藍色血液。
    慕容止突然單膝跪地。他鐵甲接縫處滲出藍霧,在雨水中凝聚成iniature的千軍萬馬。那些霧兵所持長矛的矛尖,全都指向西方天際——那裏,血色的日暈正中央,一顆本不該出現的星辰在白晝顯形,散發著妖異的紫光。
    秦夢瑤腕間突然刺痛。她低頭看見先前被瓦當灼傷處結出了珍珠狀硬痂,珠麵浮現的星圖與李淳風在占星台演算的"九曜移位"圖完全吻合。當她用染血的指尖觸碰珍珠時,耳畔突然響起潮聲,其間夾雜著鎖鏈斷裂的脆響。
    雨勢更急了。積水倒映出的不是他們的臉,而是深海中緩緩睜開的巨眼。慕容止的陌刀突然自行歸鞘,鞘口吞沒最後寸刀刃時發出的聲響,像極了青銅門開啟的吱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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