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未至，海天交界處仍是一片混沌。
    潮水退去後的礁石裸露在外，濕滑的青苔泛著幽光，像是某種古老生物褪下的鱗片。風無痕立於崖邊，衣袍被鹹腥的海風掀起，獵獵作響。遠處，霧靄沉沉，隱約可見幾艘沉船的桅杆斜插在水麵，如同溺斃巨人的骸骨。
    慕容止站在他身後三步，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鏽刀上的暗紋。他的心跳仍有些遲緩，胸口那道“搖光”星紋隱隱發燙，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血脈深處蘇醒。
    “你聽到了嗎？”風無痕忽然開口。
    慕容止凝神，耳畔除了浪濤拍岸的聲響，還有一縷若有若無的歌聲，似女子低泣，又似海妖吟唱，音調詭譎，穿透濃霧直抵心神。
    “是‘引潮歌’。”風無痕眸色一沉，“燭九陰一脈的秘術……這霧，是活的。”
    話音未落，海麵陡然翻湧！
    巨浪如被無形之手掀起，轟然拍向岸邊。潮水退去時，一艘腐朽的樓船竟從海底緩緩浮出，船身纏滿墨綠色的海藻，甲板上遍布珊瑚與貝類的殘骸。船首的青銅錨鏽跡斑駁，卻仍能辨出其上雕刻的繁複紋路——北鬥七星環繞著一隻豎瞳，正是“滄溟眼”的圖騰。
    慕容止瞳孔驟縮。
    那錨上的紋路，與他心口的星紋如出一轍。
    “別碰它！”風無痕厲喝，卻已遲了半步。
    慕容止的指尖剛觸及船錨，一股刺骨寒意便順著經脈直衝靈台！他眼前驟然一黑，再睜眼時，四周景象已全然不同——
    這是一座建在海底的祭壇。
    四周海水被無形之力隔開，形成一道透明屏障。祭壇以白玉砌成，表麵刻滿古老的符文，中央立著一根青銅柱，柱上纏繞著粗如兒臂的鎖鏈，鎖鏈盡頭……拴著一具鮫人的屍骸。
    那鮫人上半身是女子形貌，肌膚蒼白如雪，下半身的魚尾卻已幹枯皸裂，鱗片脫落處露出森然白骨。她的長發如海藻般鋪散在地，發間綴滿珍珠，每一顆都泛著幽藍的光。
    慕容止低頭，發現自己竟身披鱗甲，甲片上流淌著暗金色的紋路。他的手中握著一柄三叉戟，戟尖正滴著血。
    “你終於回來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慕容止猛然回頭，卻見柳如煙赤足立於祭壇邊緣，緋衣如火，唇畔笑意森冷。
    “三百年前，你就是用這柄戟，親手釘穿了她的心髒。”她緩步走近，指尖撫過鮫人屍骸的臉頰，“現在，該還債了。”
    鮫人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
    那是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整個眼眶內隻有一片深邃的藍，仿佛藏著整片滄溟。
    一滴淚從鮫人眼角滑落，墜地的瞬間化作一顆渾圓的明珠。珠內光影流轉，浮現出零碎的畫麵——
    暴雨夜，身披鱗甲的將領揮戟斬斷鎖鏈，卻在最後一刻被青銅柱上的符文反噬；
    鮫人泣血，以尾鱗為筆，在將領心口刻下星紋；
    海浪吞沒祭壇前，她將一枚玉匣塞進將領甲胄，匣上鎖孔形如豎瞳……
    “滄溟眼……”慕容止喃喃，幻象轟然破碎！
    他踉蹌後退，後背撞上堅硬的船板，這才驚覺自己仍站在沉船甲板上。風無痕的劍鋒正抵在他咽喉，而他自己手中的鏽刀，不知何時已橫在風無痕心口！
    “你看見了什麽？”風無痕聲音緊繃。
    慕容止喘息著鬆開刀，攤開掌心——那裏靜靜躺著一顆淚珠化作的明珠，珠光映照下，他的心口星紋竟開始灼燒般劇痛！
    “我看見了……我的罪。”
    風無痕收劍，目光掃向船艙深處。
    腐朽的木門半掩著，門縫內透出一線微光。他踢開門板，黴濕之氣撲麵而來，艙內積水中漂浮著幾具白骨，骨骼表麵覆蓋著一層晶瑩的膜，像是被某種黏液包裹後風幹的痕跡。
    艙壁釘著一隻玉匣，匣身剔透如冰，鎖孔赫然是“滄溟眼”的形狀！
    “果然在這裏。”風無痕冷笑，“搖光殿找了三百年，竟是被鮫人藏進了沉船。”
    慕容止按住心口，星紋的灼痛越來越烈。他忽然明白過來——這痛楚並非懲罰，而是指引。
    “鑰匙在我身上。”他啞聲道，“滄溟眼……是我的心髒。”
    風無痕猛然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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