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刀。
    北風卷著碎冰，呼嘯著掠過山穀，將天地間的一切都裹進一片蒼茫。山道早已被積雪掩埋，偶爾露出的幾塊青石，也被凍得發黑，像是從地底翻出的屍骨。
    慕容止的靴子深深陷進雪裏，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的呼吸在冷風中凝成白霧，又被風撕碎。身後，鐵浮屠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不是人的腳步聲，而是鐵甲碾碎冰層的悶響，像是某種巨獸在磨牙。
    “再往前，就是斷龍崖。”風無痕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他站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黑袍被風掀起，露出腰間那柄纏著符布的短劍，“鐵浮屠的閘刀，專斬龍脈。”
    慕容止抬頭，遠處的山脊上，一排黑影正緩緩移動。那是十二具鐵浮屠，每一具都高逾兩丈，渾身覆甲，關節處鑄著猙獰的獸首。他們的手中拖著閘刀——三尺寬的刀刃，刀背上刻滿鎮邪符文，刀鋒所過之處，冰麵裂開，滲出血絲。
    那不是冰下的血。
    是刀飲過的血，滲進了冰裏。
    鐵浮屠越來越近。
    他們的動作並不快，卻帶著一種無可阻擋的壓迫感。鐵甲縫隙間噴出白氣，像是野獸的喘息，偶爾還能聽到金屬摩擦的“咯吱”聲，像是鏽蝕的齒輪在強行運轉。
    最前方的那具鐵浮屠忽然停下，頭盔轉向慕容止的方向。
    慕容止握緊了鏽刀。
    刀身上的龍紋早已被血垢覆蓋，隻有刀鋒處還泛著一點寒光。
    “他們聞到了你的血。”風無痕低聲道，“鐵浮屠不殺凡人，隻斬‘非人’。”
    慕容止心口的星紋忽然灼痛起來。
    鐵浮屠動了。
    閘刀拖地，劃出一道血線，直奔慕容止而來！
    慕容止側身，閘刀擦著他的衣角劈過，刀鋒斬進冰麵，濺起一片血色的冰渣。
    他反手一刀，鏽刃砍在鐵浮屠的關節處，卻隻迸出一串火星。鐵甲紋絲不動，反倒是他的虎口被震得發麻。
    第二具鐵浮屠已經逼近，閘刀橫掃！
    慕容止矮身避過，刀風刮得他臉頰生疼。他猛地躍起，鏽刀直刺鐵浮屠的麵甲縫隙——
    “鐺！”
    刀尖卡在了鐵甲的接縫處，再也無法寸進。
    鐵浮屠的頭盔下傳來一聲低吼，閘刀回旋，朝著慕容止的腰腹斬來！
    千鈞一發之際，慕容止猛地擰身，鏽刀在鐵甲縫隙中強行一別——
    “哢嚓！”
    閘刀的齒輪卡住了。
    鏽刀的刀身死死嵌進了閘刀的齒縫裏，刀刃崩缺了一塊，可奇怪的是，刀身上的龍紋反而更加清晰，仿佛那些鏽跡脫落之後，真正的刀魂才顯露出來。
    鐵浮屠的閘刀停滯了一瞬。
    慕容止趁機抽刀後退，可鏽刀卻像是長在了閘刀裏，紋絲不動。
    風無痕忽然喝道：“鬆手！”
    慕容止下意識地放開刀柄。
    下一秒，閘刀的齒輪猛地轉動，鏽刀被絞進刀背的機括中，刀身寸寸碎裂——
    可那些碎片並未墜落。
    它們懸浮在空中，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重新拚合成形。刀身上的龍紋徹底蘇醒，暗金色的紋路如活物般流動，最終匯聚到刀尖，凝成一點寒芒。
    “吼——！”
    鐵浮屠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閘刀再次舉起，可這一次，刀鋒上竟纏著一條龍形的虛影！
    慕容止抬手，龍紋刀碎片飛回他掌心，重新凝成一把完整的刀。
    隻是這一次，刀已不再是鏽刀。
    而是“龍吞刃”。
    鐵浮屠的攻勢更加瘋狂。
    閘刀每一次劈斬，都帶著摧山斷嶽的威勢，可慕容止的刀卻總能以毫厘之差避開，偶爾交鋒，龍紋便會順著閘刀蔓延，侵蝕鐵甲上的符文。
    風無痕沒有插手。
    他站在戰場邊緣，目光始終盯著鐵浮屠拖行的那條血線。
    血線不是從閘刀上流下的。
    是從冰層下滲出的。
    “慕容止！”他忽然喊道，“斬冰！”
    慕容止會意，龍吞刃猛地插入冰麵，刀身上的龍紋如蛇般鑽入冰下——
    “轟！”
    整片冰河炸裂！
    冰層之下，竟埋著一具青銅棺，棺身上纏滿了鎖鏈，鎖鏈的另一端……
    連著十二具鐵浮屠的後心。
    鐵浮屠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們的鐵甲縫隙間滲出黑血，閘刀“咣當”一聲墜地，刀鋒上的血絲瘋狂蠕動，像是活物般爬回青銅棺的方向。
    風無痕躍至棺前，短劍挑開棺蓋——
    棺內空空如也。
    隻有一灘尚未幹涸的血，血中泡著一枚玉印，印紐是一隻踏火的麒麟。
    “鐵浮屠不是來殺你的。”風無痕拾起玉印，冷笑，“他們是來‘喂刀’的。”
    慕容止看向閘刀。
    刀鋒上的血絲，此刻正緩緩流向龍吞刃，仿佛在獻祭。
    風無痕將玉印拋給慕容止：“收好，這是‘火麟印’，下一章的路引。”
    遠處，雪幕中傳來一聲鈴響。
    清脆，空靈。
    像是有人在搖招魂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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