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破曉
    喀喇昆侖山口的風像淬毒的刀子，將經幡撕扯成縷縷殘布。央金跪在瑪尼堆前，手中鎏金轉經筒突然發出龜裂的脆響——那些刻滿密咒的筒壁內側，正滲出粘稠的藍血。她腕間天珠串突然崩斷，一百零八顆珠子在雪地上彈跳，每一顆都映出不同的猙獰獸瞳。
    "白虎隕落..."老巫祝的喉嚨裏滾出混著冰碴的歎息。她剛抬起皺紋縱橫的臉，遠處雪線突然炸開一道銀光。一頭通體霜白的雪豹踏著經幡殘影奔來，口中叼著的斷指還在滴血——那截蒼白的食指上，套著枚刻有"兵"字的玄鐵指環。
    慕容止的陌刀突然自行震顫。刀鍔處的玄武甲片泛起幽光，將雪豹瞳孔映成豎瞳。當那畜生放下斷指時，李淳風看清指根處刺著的星紋——與他在司天監古籍上見過的"白虎七宿圖"完全吻合。
    "四象缺一。"秦夢瑤劍尖挑起斷指，鮮血順著劍脊溝槽流到吞口處，竟讓鑲嵌的朱雀紋亮起紅光。她突然悶哼一聲，劍柄燙得掌心冒出白煙。更詭異的是，滴落的血珠在雪麵蝕出小孔，每個孔洞都傳出金戈交鳴的回音。
    央金突然用骨杖劃開自己掌心。鮮血灑在瑪尼堆上時，那些刻著六字真言的石頭齊齊翻轉，露出背麵陰刻的猙獰獸首。老巫祝的誦經聲越來越急，直到最頂端的牛頭骨"哢"地裂開——顱腔裏滾出的不是腦髓，而是半卷焦黃的"天工圖"。
    "血脈為鑰。"央金的漢話帶著古怪的腔調，枯手指向圖紙邊緣的凹痕。那裏明顯需要四塊不同形狀的信物拚接，而此刻白虎使者的斷指正詭異地懸浮起來，指根鮮血在空中畫出個殘缺的虎頭圖騰。
    李淳風突然扯開衣襟。他心口的朱雀紋正在皮下遊動，仿佛要破體而出。當他將星盤按在紋身處時，盤麵上的二十八宿銀釘接連彈起，在雪地組成南方朱雀七宿的陣型。最亮的"星宿一"銀釘突然射向經幡，幡布遇火即燃，燒剩的灰燼卻凝成朱雀左翼的形狀。
    雪豹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哀鳴。它用利爪刨開冰層，露出下麵凍僵的蛇屍——那些白蛇全都保持著朝拜姿態，蛇頭指向東方。慕容止後頸鱗紋突然刺痛，滄溟眼中浮現出深海畫麵：四條鎖鏈捆縛的青銅柱上，分別雕刻著四象圖騰，而白虎柱的鎖鏈正在寸寸斷裂。
    "還有兩位使者..."秦夢瑤話音未落，炸雷般的轟鳴從穀底傳來。眾人腳下的冰川突然裂開蛛網狀縫隙，數百具冰屍被氣浪掀上半空。這些穿著各朝服飾的屍體有個共同點——心口處都插著不同材質的匕首：青銅、玄鐵、白玉、珊瑚。
    央金的骨杖突然插進冰縫。杖頭懸掛的人頭骨開始旋轉，七竅中噴出彩色煙霧。當煙霧籠罩瑪尼堆時，那些獸首石刻的眼睛全部亮起，投射出的光斑在雪壁上組成立體星圖。李淳風認出這是"四象二十八宿"的倒影，但本該屬於白虎的奎宿位置，此刻飄浮著那枚帶指環的斷指。
    "看灰燼！"慕容止刀尖指向燃燒的經幡。最後一片幡布化為灰燼時，所有飛灰突然聚合成箭矢形狀，直指東南方——正是雪豹來時的方向。更駭人的是，箭杆部分由無數微小的咒文組成，每個字都在滲血。
    央金突然用藏語尖嘯起來。她褪色的邦典圍裙）上，那些褪色的吉祥結圖案正在變成絞索。老巫祝撕開裙擺時，露出大腿內側的烙印——與白虎使者斷指上的星紋一模一樣。她顫抖著抓起把冰雪按在烙印上，融化的雪水竟帶著腥臭味，像腐敗的海魚內髒。
    雪豹再次長嘯。這次它咬住慕容止的刀鞘紅綢，將眾人引向冰川裂隙。秦夢瑤率先看到冰層下封凍的青銅門殘片——門上凹槽恰好是四象圖騰的形狀。當她試探性地將朱雀劍按進凹槽時，整座冰川突然發出巨鯨般的嗡鳴。
    "血脈共鳴..."李淳風按住心口跪倒在地。他的朱雀紋此刻已經浮出皮膚，形成燃燒的刺青。慕容止的滄溟眼不受控製地睜開，瞳孔裏映出的不再是深海，而是白虎在雪山之巔被萬箭穿心的場景。
    冰縫中突然升起霧凇般的結晶。這些冰晶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每道光裏都浮動著模糊影像：青龍使在雷暴中剜心、朱雀使於烈火中剖肝、玄武使將雙眼沉入海眼...而最後那道紫光裏，赫然是墨無痕用白虎指環接引星光的畫麵。
    央金的轉經筒徹底炸裂。飛濺的鎏金碎片在空中組成藏密文字，翻譯過來正是："四象祭，歸墟開"。老巫祝突然撲向瑪尼堆，搶在牛頭骨完全碎裂前吞下了那半卷天工圖。她的喉嚨裏發出紙張摩擦的聲響，皮膚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機關紋路。
    當第一縷朝陽照到冰縫時，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所有冰屍的心口匕首同時融化，形成的金屬液流匯聚到青銅門凹槽處。白虎形狀的凹槽最先被填滿，那枚斷指上的指環自動飛嵌進虎目位置，發出震耳欲聾的虎嘯。
    雪豹卻在這時倒地氣絕。它的屍體迅速風幹成皮囊，皮下鑽出無數白蟻，這些蟲子組成箭頭指向東南方。李淳風星盤上崩飛的銀釘突然全部立起，釘尖所指的方位與白蟻箭頭完全一致——那裏，隱約有座朱紅廟宇在雪霧中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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