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午時
    琅琊穀底的霧氣凝成細密水珠，掛在機樞子輪椅的青銅軸承上，將轉未轉。老人枯瘦的手指正按在輪椅扶手的機關樞紐處，指節泛著不自然的青灰色——那是三十年前墨家機關城坍塌時，被"星髓鐵"粉塵侵蝕留下的痕跡。
    "慕容將軍，且看老朽這"千機變"。"機樞子突然咳嗽起來，咳出的血沫裏閃爍著金屬光澤。他袖中飛出的銅錢在空中炸裂，每一枚碎片都精準擊中輪椅暗藏的機括。霎時間，整架輪椅如同暴怒的刺蝟般炸開，三百六十枚精鋼齒輪呼嘯著形成金屬風暴。
    慕容止陌刀橫擋，刀身與齒輪相撞迸發出刺目火星。奇異的是，那些齒輪並未彈開，反而如同活物般吸附在刀麵上。最精妙的當屬七枚刻著星紋的銅齒輪，它們自動卡入刀脊凹槽，將原本波浪形的刃紋改造成北鬥七星的排列。
    "截流境？"秦夢瑤驚呼出聲。她看見慕容止揮刀軌跡突然詭異地扭曲——刀鋒明明向左劈砍，刀氣卻呈直角折向右前方。那道偏離的銀芒劈中穀底懸著的鐵鏈，碗口粗的玄鐵鏈應聲而斷。鎖鏈盡頭墜著的千斤鐵球砸向岩壁，山體裂痕中竟滲出藍瑩瑩的液體。
    李淳風拂塵疾掃，卷住一滴飛濺的藍液。那液體在絲絛上凝固後，竟變成他再熟悉不過的材質——與司天監渾天儀核心完全相同的"星髓鐵"。更駭人的是，這滴金屬正在吞噬拂塵上的銀絲，如同饑餓的螢火蟲吮吸露水。
    "果然在這裏..."機樞子突然從輪椅上站起，露出那雙由齒輪組成的假腿。他每走一步，關節處就迸出細小的火花，在霧氣中勾勒出奇門遁甲的陣圖。老人彎腰拾起塊沾著藍液的碎石，石皮剝落後露出內部蜂窩狀的金屬結構——那些孔洞中蜷縮著米粒大的蟲屍，正是《天工開物》記載的"噬金蠱"。
    慕容止的刀突然變得沉重無比。新嵌入的齒輪開始逆向旋轉，每次轉動都帶出縷縷藍霧。他嚐試運轉滄溟之力抵抗，卻發現那些霧氣正順著經脈逆行，在氣海穴形成漩渦。最詭異的是，漩渦中心浮現的畫麵，赫然是墨無痕在青銅門前用星髓鐵煉製鎖鏈的場景。
    "刀氣有異！"秦夢瑤劍鋒點向慕容止腕間要穴，卻被突然偏離的刀氣彈開。那道失控的銀芒劈向岩壁裂縫，更多星髓鐵溶液噴湧而出。這些藍液遇空氣即凝固，落地時形成無數細針，針尖全部指向西南方——正是機樞子假肢關節的朝向。
    老匠師突然撕開衣襟。他幹癟的胸膛上布滿齒輪狀疤痕，中央嵌著塊拇指大的星髓鐵。當藍液細針飛來時，那塊金屬突然發出蜂鳴，將針雨盡數吸附。融合後的物質在疤痕表麵流動，漸漸形成微縮版的"天工圖"脈絡。
    "原來如此..."李淳風星盤上的磁針突然立起，直指機樞子心口。他想起司天監秘檔裏那段被朱砂塗抹的文字："四象血脈啟門，星髓鐵為鑰"。而現在，老人胸前的圖案正與秦夢瑤羊皮地圖上的紅線完美重合。
    岩壁裂縫突然擴大。崩落的碎石後露出半具青銅機關獸的殘骸，其核心處的星髓鐵正在脈動，如同沉睡巨人的心髒。慕容止不受控製地揮刀斬向機關獸，這次刀氣呈螺旋狀突進——正是"截流境"大成的征兆。當刀鋒觸及青銅時，那些嵌入的齒輪突然同步震顫，奏出《破陣樂》的變調。
    "小心！"機樞子假肢突然暴長三尺，機械五指抓向慕容止後心。就在利刃般的指尖即將觸及鱗紋時，斷裂的鐵鏈突然從地底彈起，鏈環上附著的星髓鐵自動重組為盾牌。金鐵交鳴聲中，老人狂笑起來："妙哉！這星髓鐵認主！"
    秦夢瑤突然劍挑地麵。她發現那些凝固的藍液正形成箭頭，指向機關獸腹部。當李淳風用羅盤壓住其中一個箭頭時，整個岩壁突然透明化，露出內部錯綜複雜的青銅管道——所有管道都通往地底某個發光的球形空間。
    機樞子假腿突然解體。數百枚細小齒輪飛向機關獸殘骸，在其表麵拚出完整的經絡圖。老人吐著血沫笑道："墨家...真正的機關城...在下麵..."話音未落，他胸膛的星髓鐵突然液化，順著疤痕紋路流入七竅。
    慕容止的刀徹底變成藍色。那些齒輪已完全融入刀身，在月光下顯現出立體星圖。當他嚐試用新領悟的螺旋刀氣劈開岩壁時，整座琅琊穀突然響起機關咬合的轟鳴。地底深處，某種龐然大物正在蘇醒，它的呼吸節奏與慕容止後頸鱗紋的閃爍頻率完全同步。
    最後一縷霧氣散去時，眾人看清了塌陷處露出的景象——三百六十尊青銅人俑組成渾天儀陣型，中央懸浮的正是墨家至寶"非攻鏡"。而鏡麵反射的卻不是他們的倒影，而是卷二"天權宮"暗道裏那扇刻有四象圖騰的青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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